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葡挞（第1页）

葡挞

回到紫禁城里，虽然屋舍变得拥挤些，风景也寥寥，但和往日的同僚们却更近了，还有最上乘的美食也能更方便送到案前。年节日，岭南知府接待了佛郎机的使者，连着其中的厨子一起送到京城，其中他有一道拿手好菜，时人称为甜奶馅饼，最是香嫩可口，叫人唇齿流芳。

前世郑妙也经常出入速食店丶甜品店，自己也烹饪过这样的蛋挞，也算是格外钟爱此物。连着几日怀着思乡之情，几乎把这当正餐。後来还是被柑儿制止了，只有点心时间奉上几枚，还有待客时候可以大快朵颐。

郑妙开着玩笑说道，“柑儿姑姑如今把我管束得比当年教养嬷嬷还仔细呢。”

她麾下四员大将，有柑儿这样自梳为姑姑，也有算儿这样嫁了人生了孩子仍来当差的，宫里的差事到底是体面的丶酬劳丰厚的，又有一开始就相伴的香火情，想要赚份银钱在夫家的腰杆子更硬，郑妙的长乐宫自然是很好的选择。还有腊儿和纤儿则是出了宫门就没再回来，去体验截然不同的人间烟火气，她们的夫君是郑妙和其他老资历的嬷嬷掌过眼的，在出嫁和生儿育女时也都又赠了丰厚的红封，也算全了缘分。不过她们的名字也唤习惯了，後来从小宫女晋升上来的，也都按着这个叫罢了。

过了前几天的新鲜劲，郑妙其实也不过每天进两个葡挞了，柑儿也知道她秉性，只是笑道，“主子如此喜欢，连慈宁宫那里都晓得了，今早请安，听说茶点都备了这个。”

郑妙一边细嚼慢咽，一边赞叹太後李见筠的细致，一边想着晨起见到的新帝後妃们。

皇後秦怀览，在看到她的第一瞬间，郑妙的脑子里就飘过“乖乖”两字的弹幕。她的眼睛是讨喜的杏仁形状，嘴角微扬，天然带着几分笑意，浑圆的小鼻子微微翘起，更是和精致的下巴练成一道完美的弧线，真是个看着很舒坦，除眼尾一点点纹路，根本不像生育了两个皇子，腹中还怀着一个的模样，甚至因为底子很好，稍稍的皱起，都显可爱可亲。就像是热乎乎香喷喷的蛋挞，一口下去嫩生生滑溜溜甜丝丝的，酥皮微微隆起的裙边也都叫人喜欢。

她虽然观之可亲，但举止端庄，自带垂范天下的气度。因身怀六甲，鹅黄宫裙也不繁丽笨重，只簪着几朵通草绒花丶耳边垂着东珠，但在她身上，像是佛像身披的霞光，叫人屏息凝神，心生肃穆。

楚贵嫔楚迎雪，郑妙的第一印象则是“这麽好的衣品”！天青色的宫裙搭配着霁色外衫，虽然在深深宫闱里，她也显得旷达从容，如同邀星为客月为友的诗人词客，有写不尽的闲适。就算是头上所插带的累金步摇，满是天家富贵，她却驾驭得很好，就像是苍松上凝结的琥珀。

她神采奕奕，虽然眉眼带着一些养育儿女的疲倦，但是整个人的脊背挺直，抖擞得很。这样看来，她倒不像是昭阳宫的上一任主位林岚，倒是有几分像导师怡太妃张姿。

燕嫔燕柔兰和齐嫔齐雅君，倒都是类似丶风格的女子，干练精神，一看就气血足，一着粉蓝色一着秋香色，一个凤目微微上挑，一个下巴微方，都是很有劲头的。

不同于大皇子承河丶二皇子承江已经在上书房读书，三皇子承潭和二公主芷萝养着身子，轻易不露面，这两位嫔位娘娘倒是经常带着大公主留馀和三公主薜荔来慈宁宫问安。

大公主一副温厚模样，好像一碰就要颤颤的奶冻子，轻易不说话，若有问安，就如枝头幼雀一般。三公主则更娇憨一些，不喜欢被当做小孩子，偶尔气闷了就微微噘嘴，好像可以吊个小油瓶。

大家都凑在一起说闲话丶打马吊，郑妙注意到，皇後的眼神经常游弋在两个小姑娘身上，含着也许自己都未发现的笑意，偶尔还边看边抚摸着微微隆起的小腹。女儿玉雪可爱，谁看了不喜欢呢，也许已经生下两个嫡子，地位稳固的她想要有个小棉袄承欢膝下呢。

不过养女儿也有操心的事。

公主们虽然金枝玉叶享受着天下人的供养，但若要延绵富贵，就不如皇子了。新帝的兄弟为亲王，公主的封邑也与之相当，但在之後侄儿们就是郡王丶国公而下，外甥和外甥女则要自己的本事，或者看驸马家有什麽爵位可以继承，要嘛就是得自己发奋，再靠一点母亲的馀荫向上。

远一些的，已经出嫁的公主们有日子满意的，也有过得不如人意的。

先帝登基後第一个孩子，二公主灼灼，如今的伊州公主，嫁了西北的高门大户。虽然说穆国公家中枝繁叶茂，各方各宗热闹得很，但要是丈母娘眼中，这麽多层长辈可不是好去处。好在公主自己成府，所嫁的又是长房幼孙，规矩不用太严，并能把自己的母亲宜太妃也接了过去，奉旨荣养。

宜太妃赵歆本来就是此地养出的鲜花，比起京城，自然在故乡更加呆的如鱼得水。这次回京恭贺万岁寿辰和庆祝新年时见了，她虽然面上有了岁月雕琢的痕迹，却很自在从容，比起当初做一宫主位时常常碰壁，强多了。

江太嫔所出的三公主夭夭，如今的积庆公主，就稍次一些。她的母亲在新进举子和承恩公府中选了後者，表面的鲜亮和二姐姐不相上下，但内里的实惠就差得远了。

终先帝一朝，江逢春在太後跟前的孝顺，就像是在钱庄储蓄，到了膝下骨肉要寻出息的时候，一次性地取用。其实那被先帝看重的人选，也面容清俊，处事妥帖，天子门生出身，未来的官位肯定不差，虽然长兄继承宗祧，但母亲是盐商千金，私下的贴补肯定也少不了。

可奈何，二公主三公主前後脚出嫁，江太嫔守丧之後，妃嫔这职业的发展已经看到了尽头，就变得格外在意一针一线的长短，何况是嫁娶大事呢？这已经是她多年的人生里，难得可以再争一争，能体现自己存在感的项目了。

虽然也是十里红妆丶花团锦簇地嫁了，但积庆公主自己肯定是不满意的，这位贺家驸马不算倜傥，夫妻之间没什麽意趣。江太嫔也没有被接到公主府去安度晚年，偶尔在冬园见到她时，郑妙不由唏嘘，心中不平对面容的影响，可真大。

而曾经热闹的承恩侯府张氏，但那已经是上上一代人的馀荫，若不是上一朝的张氏女还百花缭乱丶奇招叠出，兼之期内的老太君身子骨硬朗活到了八十九岁，不然匾额早该拆了。

如今的承恩公府是先太後贺家，承恩侯府是太後李家，承恩伯府是皇後秦家。张家已经不那麽煊赫，但宫里的张氏们养育儿女还是有一套的。

昌太妃张仪，膝下的五王爷允涤修纂国史，素有清名，而四公主玉鸾并不下嫁，而是入道观为国祝祷，法号真阳道人。她虽然脱去了锦绣袍，常年青灯布衣，但组织诗会，臧否文人很有一套，时人皆拜服，倒真成了一只青山间的仙鸟。

也拜她所赐，郑妙的七公主泉泉投身医道，不寻夫家，也有个强势姐姐的范例站在前头。

而怡太妃张姿，膝下的四王爷允沣七王爷允沛，一个在工部，一个外派做巡查御史，也都做出些成绩。而她最疼爱的八公主凌霄，如今的乐平公主，嫁给了尚书右仆射的嫡次孙，这位驸马虽然不是什麽探花榜眼，甚至都没有进士出身，不过有个举人身份，在京都就不是很够看了。可夫妻倒是志趣相投，都很爱天文数算，经常去钦天监里摆弄浑天仪，实为良配。

和郑妙交往较密的人中，悦太嫔何惜倒是比较随意，毕竟五公主菡萏，如今的沁水公主完美继承了母亲的美貌，十多岁的年纪，就已经是是衆姐妹中最出挑的一位，性子也比较娇，不是会吃苦头的人物，这样的容貌秉性，往往最能拿捏男子。更还有可靠的皇帝父亲来掌眼。

何惜的好处就是，她知道自己很多时候本事有限，所以会乖乖巧巧做藤萝，傍着丈夫，後期甚至和郑妙搭着夥互相依靠，靠宫内的甄珠娘子去打嘴仗。女儿有想法，她也是这样，几乎无有不从的。

菡萏喜欢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先帝就于秋猎时刻意举办了宴会相看。她影影绰绰从帷幕後露出的姿容，够让满堂惊叹了。虽然最後她挑中的游击将军，不过是从五品下的官身，就算摆在在堂姐妹郡主丶县主的婚事中，也不出挑，但的确是个好男儿，有志气也有本事，还是个无父无母的孤臣直臣。

嫁过去後，这个肩膀能跑马的健壮夫君，果真疼她疼得如珠如宝，简直是捧在手心，他在朝堂上的确很能抗事，在家里就大气都不怎麽出，一切听任公主指派。

乔太嫔乔桐，倒是常常上火，先帝驾崩时，五公主之後的皇女们都不到九岁，甚至不算完全立住了，如何能定亲？所以她的九公主凌霄还待字闺中，容貌不算最美，要说特长，也算不上惊才绝艳的，身後又没有宜太嫔那样可靠的母家，更没有怡太妃那样好眼光丶好儿子。她努力摸索些人选，但总是这里有不足哪里有不好，不是家有两层长辈，就是有严厉婆母，不然就是已有通房丫头，或者仕途不算上青云。

凌霄倒是比较无所谓，坦然说道，“实在不成，和四姐姐丶七姐姐作伴去。”

此言一出，气得乔桐又冒出嘴角几个燎泡，几个夜里翻来覆去。

看着她那班味十足的憔悴模样，郑妙暗自嗟叹，都过上退休日子了，还总是放不下心，也是辛苦。

不过儿女都是债，女儿泉泉过得顺心，儿子允源却是个不省心的。

这日刚安慰了乔桐，送走了满腹牢骚的她，便来回禀，她的儿媳妇王妃霍氏来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