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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片糕(第1页)

云片糕

就在霍乐卿对着满府井井有条却莫名让她气闷的庶务,第一次感到一种英雄无用武之地的“泄气”时,一个意外之喜悄然降临——她时隔多年,再次有了身孕。

起初的嗜睡丶反胃,只当是年节操劳过度。直到泉泉被允源十万火急地请来诊脉,那带着促狭笑意的“恭喜嫂嫂,是喜脉,瞧着脉象圆滑如珠,像是个贴心小棉袄”的话语落下,霍乐卿整个人都愣住了。她下意识地抚上依旧平坦的小腹,那双总是锐利清明的寒星眸子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茫然丶无措,继而涌起巨大的丶几乎将她淹没的狂喜和酸楚。

女儿!她盼了多少年!

在鞭策成津的间隙里,在打理王府的疲惫深处,在看着泉泉与郑妙母女情深时心底掠过的艳羡里……她以为此生无缘了。这份迟来的馈赠,像一泓温热的清泉,猝不及防地冲开了她因古凌波出现而淤塞的心绪。

消息传开,整个六王府都笼罩在一种不同寻常的喜悦里。允源自然是高兴的,围着霍乐卿嘘寒问暖,连带着看古凌波那座冰山都觉得顺眼了几分。

但其中最高兴的,却莫过于李幼临。

这位一向怯懦安静的侧妃,听到消息时,正在绣一幅复杂的双面异色牡丹。针尖瞬间刺破了指尖,沁出一颗殷红的血珠,她却浑然未觉,只擡起头,眼中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光彩,那光芒甚至盖过了她因体弱而常有的黯淡。

“姐姐!真的吗?是真的吗?”她丢下绣绷,几步抢到霍乐卿跟前,竟忘了平日的礼数,一把握住霍乐卿的手,声音都在发颤,眼中迅速蒙上一层水雾,“老天保佑!姐姐终于……终于盼到了!”那神情,竟比自己当年生下儿子还要激动万分。

她本就视霍乐卿为最坚实的依靠,如今这依靠腹中孕育的,是她内心深处无比渴望却因身体和性情而自觉无福拥有的珍宝——一个娇娇软软的女孩儿。

从那天起,李幼临仿佛被注入了新的生命力。

她翻箱倒柜,找出了珍藏多年的最柔软细密的云锦丶杭绸,开始夜以继日地缝制小衣裳丶小包被。针脚细密得不可思议,花样子更是别出心裁,不再是往日避世孤高的梅兰竹菊,而是胖乎乎的锦鲤丶憨态可掬的玉兔,充满了世俗的丶温暖的烟火气。

她甚至不顾自己细弱的体质,坚持每日到霍乐卿院中坐上一个时辰,或是陪着说话解闷,或是笨拙地学着给霍乐卿捏捏因孕中不适而酸胀的腿脚。

那份小心翼翼的呵护和发自内心的喜悦,让素来刚硬的霍乐卿心头也软成了一滩春水。

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连那位沉寂寡言的古凌波,似乎也被这即将到来的新生命触动了一丝涟漪。她依旧很少踏出自己的小院,但隔了几日,竟派身边那个寡言的小丫头,送来了一卷手抄的素笺。

霍乐卿展开一看,是工整清隽的小楷抄录的童蒙诗篇。并非寻常的《三字经》《千字文》,而是些意境优美丶朗朗上口的短诗俚谣,描绘着春花秋月丶虫鸣鸟叫丶雨雪风霜,充满了对自然万物的细腻知和温柔童趣。笺纸边缘,还用极细的墨线勾勒着简笔的飞鸟丶游鱼丶小兽,稚拙可爱。笺纸间,夹着几片晒干的丶散发着清甜香气的桂花。

没有署名,也没有只言片语。但这份无声的礼物,却像缕清风,悄然拂过霍乐卿的心田。她看着那些充满灵气的诗句和图画,第一次对这个“情敌”生出了些许复杂难言的感觉,不再是单纯的戒备和无处着力的郁闷,反而掺杂了微妙的欣赏。

或许,这女子心中并非全然空寂,只是那点灵性,深埋于她看破世情的淡然之下,唯有面对最纯净的婴孩世界时,才肯流露一丝痕迹。

郑妙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只觉得比看任何话本子都精彩。她特意召了霍乐卿和李幼临入宫“赏雪”,实则是在暖阁里摆了小宴。

席间自然少不了霍乐卿近来忽然馋得厉害的一道点心——洁白如雪丶薄如纸页的云片糕。

“尝尝,”郑妙笑眯眯地指着那叠得整整齐齐丶几乎透明的糕片,“厨子新琢磨的,说是用上好的糯米,细细淘洗研磨,蒸了又晾,反复多次,才能得这麽薄而不散,甜而不腻。看着清清淡淡,入口却软糯回甘,最是养人。”

霍乐卿如今胃口刁钻,平日山珍海味都觉油腻,唯独对这清清白白的云片糕情有独钟。她拈起一片,小口吃着,眉眼间是多年未见的松弛和满足。李幼临则忙着用小银刀将糕片切得更细碎些,方便霍乐卿入口,眼神里的关切几乎要溢出来。

郑妙啜着茶,慢悠悠地道:“这云片糕啊,看着简单,功夫全在看不见的水磨工夫里。性子太急的人做不来,火候稍大就糊了,心思太杂的人也做不好,力道稍重就碎了。就得像那山间的云雾,聚散随心,不黏不滞,才能成就这份恰到好处的通透软糯。”她意有所指地扫了一眼霍乐卿的肚子,又似无意地提了一句,“听说凌波,也送了你些有趣的小玩意儿?”

霍乐卿动作一顿,脸上掠过一丝不自然,随即化作坦然,甚至带上了一点极淡的笑意:“是些童谣小诗,画得倒有几分山野意趣。难为她有心了。”

“山野意趣好啊,”郑妙抚掌轻笑,“咱们王府的金枝玉叶,从小听着规矩长大,能沾点山间的灵气,晓得花鸟鱼虫的乐趣,未必是坏事。泉泉小时候,不也总爱往御花园的泥地里钻?如今看来,那点野气,倒成就了她的仁心妙手。”她话锋一转,看向霍乐卿,“你如今身子金贵,那些劳心费神的事,能放就放一放。天塌下来,自有高个子顶着。咱们府里这位高个子,最近不是挺有担当麽?洗冤查案都干得风生水起,家里这点事,也该学着扛一扛了。你就安心当你的大地,滋养你的小苗苗要紧。”

霍乐卿抚着微隆的小腹,感受着里面新生命的脉动,再想想允源近来因古凌波之事而莫名激发的进取心。虽然那劲头似乎随着古凌波的入府又渐渐淡了下去,以及身边李幼临无微不至的关怀,还有那卷带着桂花香气的幼教诗集……心中那点因古凌波出现而産生的淤塞和泄气,竟奇异地被一种更宏大丶更温厚的暖流所取代。

是啊,她所求的,王府的体面,儿子的前程,如今似乎都稳稳当当。而现在,老天又更额外赐予了她一份梦寐以求的珍宝。比起这些,允源心头那点飘渺如云雾的“真爱”,似乎也变得不那麽重要,甚至有点无关紧要了?

她拈起一片云片糕,对着窗外细碎的雪花,唇角弯起一个释然又充满期待的弧度。

这糕,清清淡淡,却自有回甘。

日子,或许也该如此。

後来的後来,六王府的掌上明珠在万千宠爱中降生。

郑妙亲自赐名“淙淙”,以喻心思澄明丶目光清澈之意。

这小郡主果真人如其名,玉雪可爱,一双眸子更是灵动慧黠。

李幼临对这个女孩儿的疼爱,果然如郑妙所料,甚至超越了自己的亲生儿子。

她将自己毕生钻研的精致绣艺,毫无保留地倾注在明澈身上,从襁褓到裙衫,无一不是精工细作,巧夺天工。更难得的是那份耐心,淙淙好动,她便设计出能随着动作摇曳生姿的蝴蝶丶铃铛缀在衣角鞋面。淙淙爱听故事,她便搜罗古今传奇,用最温柔的声音娓娓道来。那份细致入微的呵护,连霍乐卿都自叹弗如丶

而古凌波,在淙淙咿呀学语丶对世界充满好奇的年纪,也终于显露出她深藏的底蕴。

她依旧话不多,却开始整理那些年抄录的丶充满自然意趣的诗篇画稿,甚至亲自动笔,增补了许多适合孩童认知的短句和童谣,配上更加生动活泼的简笔插画。她将这些精心编纂成册,托李幼临转交给霍乐卿,作为淙淙的啓蒙读物。

书页间,依旧夹着晒干的四季花草,散发着山野的清香。

霍乐卿初时还有些犹疑,但淙淙却出奇地喜爱这本册子,常常指着那些图画咯咯直笑,跟着念那些简单的句子。霍乐卿惊讶地发现,女儿对草木鸟兽的认知格外敏锐,那份天然的灵性,竟与书中描绘的世界隐隐契合。

她不得不承认,古凌波这份看似“无为”的礼物,恰恰点中了女儿天性中最闪光的部分。

再後来,允源心头那团炽热的“真爱之火”,终究未能融化古凌波这座云雾缭绕的冰山。激情退却,很快又在霍乐卿的沉稳和李幼临的温柔里找到了熟悉的安逸。

王府的日子,仿佛只是被投入石子的水面,涟漪散尽後,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甚至因为淙淙的存在,更多了一份鲜活的欢笑声。

而郑妙那个聪敏灵透的小孙女淙淙,在王府浓厚的文化氛围和泉泉这位传奇姑姑的潜移默化下,果然没有辜负衆人的期望。

她继承了生母霍乐卿的坚韧明理,浸润了李幼临的细腻温婉,更因古凌波的那本啓蒙诗,早早种下了对自然万物敏锐感知的种子。

当她对泉泉姑姑药庐里那些散发着奇异清香的草木表现出浓厚兴趣,并能准确分辨其细微差别时,泉泉惊喜地握住了她的小手。

多年後,这位六王府的掌上明珠,果然披上了素雅的医者袍,继承了姑姑泉泉的衣钵,以一颗澄澈仁心与一双妙手,行走于宫廷与民间,成为了又一位传奇。

她偶尔也会拜访那座山间道观,允源丶霍乐卿丶李幼临,皆在花甲丶古稀丶知天命之年而一一离世,而古凌波却直到杖朝之年仍然精神清越。淙淙为清修的女冠们义诊,古凌波就会为她烹一盏清茶,两人对坐,看庭前云起云落,一如当年诗集中所绘。

这份跨越了辈分与身份的宁静传承,是王府後宅那段短暂波澜留下的,最悠长的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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