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绾恍然,原来他根本没打算把她留下。既然早就做了决定,竟还让她……
真是狡猾又恶劣的男人!
沈绾又羞又愤,暗暗瞪了谢翊一眼,可後者却像没事人似的坐在那。
“我现在可以带小帝姬走了吗?”代鄯察觉出二人微妙的气氛,尴尬开口。
不待谢翊回答,沈绾先疑惑道:“去见什麽人?”
“自然是帝姬该见的人了。”代鄯卖起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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迈进代鄯营帐时,沈绾才发现这里的物件陈设比起谢翊,更不像一个拓摩人的住处,屏风书架丶砚台案桌,完全是中原书生的风格。
沈绾只匆匆一瞥,视线便落到案几旁的女子身上。沈葭的气色看起来依旧不好,一双眸子寂如古井,没有一丝亮光。
“你们有话先聊,我先出去。”代鄯体贴地掩上门。
“三姐姐……”沈绾轻唤了声,弯下身蹲在沈葭膝前,伸出手握住她。
“阿鸾?”沈葭听到声音又惊又喜,颤着手在沈绾脸侧抚了抚,一脸关切道:“你没事吧?”
“没有,我很好。”沈绾眼尾通红,“你怎麽样?那些人有没有欺负你?”
她仔细瞧了一圈,并没有在沈葭身上发现伤痕。三姐姐自小患有眼疾,身子又弱,那帮蛮夷也许没兴趣对她下手。
沈葭安慰地扯了扯唇角:“我没事,那个名叫代鄯的拓摩人,倒是个君子。”
“君子?”沈绾半信半疑,冷嗤道:“他们拓摩人哪还配称君子!”
沈葭温柔地摇摇头:“说来你也许不信,他曾拜明景崇老先生为师,在荀山听了三年课,他老人家座下的弟子总不会坏到哪里去吧?”
“明景崇?”沈绾讶异,她虽长居深宫,也曾听过这位老先生的大名。
他曾是先祖父那朝的两榜进士,博学大儒,曾在民间设下教坛,授业于天下有志书生。在他的课堂上,不分身份贵贱,不论汉人异族,只要肯虚心求学,他都愿施教,因此在大胤乃至边境,声望极高。他门下弟子也多是有识之人丶经论之士。
“想不到还有这层机缘。”沈绾低喃,不禁流出些许羡慕。
“阿鸾,你怎麽知道我在这?”自从那晚沈绾昏倒被带走,沈葭担心了好几日。
沈绾顿了顿,简单将这两日发生的事说了遍,听到父皇身死,沈葭身子忽地一晃。
“三姐姐!”沈绾眼疾手快将她扶住,“眼下咱们唯有自保,以待来日。真正的仇人现在还好好活着,我们怎能轻易言败?想找他们算清这笔账,就得先好好活着。接下来,咱们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沈葭听出话中别音,眉间浮起忧色:“那你这次随拓摩回大胤是……”
“三姐姐。”沈绾斟酌半日,艰涩开口:“我知道晋王是你生父,可如今于我,已经没有选择的馀地了。”
沈葭的脸色在听到“生父”二字後陡然一僵,随後释然地拍了拍她的手背:“从他抛弃我和母亲的那一刻,就已经不是我父亲了。”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想做什麽,就好好去做,不用顾忌我。”她的语气依旧温婉,可依旧掩不住眸底哀戚。
沈绾抑住眼底酸疼,点了点头。
“阿鸾。”沈葭张着一双空洞的眸子,神色怅然:“这几日我时常感觉恍惚,好像一切只是场噩梦。你说这辈子,我们还能回家吗?”
沈绾抹去眼角晶莹,拉着沈葭出了营帐。
碧空如洗,举目苍茫,她指着天际一群南飞的大雁轻声道:“三姐姐,你听见大雁的声音吗?它们飞翔的方向,就是大胤的方向,总有一天,我们会回去的。”
不是以亡国俘虏,而是以真正主人的身份。
“嗯。”沈葭脸上浮起向往,她握紧沈绾手心,浅浅笑道:“我们都会回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