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我小妹,同你一样,都是因为染了病才住在这里。”
女子打开一个旧药罐,露出里面药渣,低声解释:“掖幽庭这种地方,长年阴冷潮湿,一旦得了病,根本无药可治,只能等死。”
“我看得出,你来历非同寻常。”她望向沈绾,目光尖锐,“第一次见你,便看出你有咳疾,又闻见身上有药气,就想碰碰运气,果不其然……”
沈绾缓步靠近床榻,见上面躺着的女孩身形瘦小,看着约莫十三四岁,小脸蜡黄,一呼一吸间可以听见粗沉的喘气声。
“她得的什麽病?”
“不知道。”女子摇头,将炭火倒进另一个盆中,燃起了火折子,“已经快一个月了,她们都说是‘鬼打寒’,快没救了。”
沈绾不清楚什麽是“鬼打寒”,但之前沈葭提过,掖幽庭长年阴冷,食物粗糙,劳作繁重,里面的罪奴最易湿气入体,寒凝血瘀,有时撑不过就病死了。
所以沈葭特意给她备了一些温中散寒丶补气舒经的药材,只是数量不多,眼下用来救人,应该是能应急。
“你先别急,我这就回去取药。”沈绾说着开门要走,女子愕然:“你真的打算救我小妹?”
她们不过萍水相逢,她为何会这麽好心?
“救人还需要理由?”
“可是……”女子显然无法理解她的心思,“你要我帮你做什麽?”
沈绾感到好笑:“她患病,我有药,救她只是道义使然,如果你真要报答我什麽,喏,我说过的,我没银子买水了。”
“……”
沈绾很快取了两包草药回来,女子不敢声张,只能在屋里偷偷煮,不一会,药香弥漫至整个房间。
在与女子交谈中,她得知这姐妹二人一个叫阿青,一个叫阿玉,本是齐州人氏,父亲曾是齐州一名水利同知,当初因监修的河道溃堤,获罪革职,一应家眷都被没入掖庭为奴。
“我父亲一生正直,不可能贪墨公款,当初分明是有人恶意毁堤,可皇帝根本不听父亲辩解,任由贪官审案,最终被砍了头……”
白气氤氲,模糊了阿青面容,沈绾感到心头一窒。看来当初杨总兵说得没错,大胤的肌理也许早已腐烂,这座倾塌的大厦下面不知掩埋了多少冤魂。
阿青见沈绾面色不好,以为她是为丢掉的银子难过,“咱们这种地方,银子固然重要,可没了银子也并非活不下去。”
她指了指窗外:“这院里的水井原本是不收钱的,可後来阿荆,哦,就是前日那个收水钱的,她这人势利贪财,不知使了什麽门道认了掖庭令做干爹,自此就在这里耀武扬威起来。你那日出手就是枚银簪,可值不少银子,估计一开始就被她盯上了,不过想从她手里拿回银子,怕是比登天还难。”
“姐姐方才说没银子也能有法子?”
阿青苦笑:“这里都是罪奴,每日都要靠做工换取最低的生活用品,比方井水,只要帮阿荆完成她的一部分工作,她就会免费让你打一桶水。”
“原来是这样……”沈绾蹙眉低喃。
炭气忽地钻入喉间,气血上涌,她禁不住又咳了起来。
“你自己身子还没好,先回去休息吧。”阿青劝道。
沈绾点头,“也好,明日我再来送药。”
回了屋舍,远远瞧见管事嬷嬷站在门外,手里提着一件不小的包袱。
“姑娘,有人给你送东西来。”
沈绾心头一喜,原来是三姐姐和代鄯托人捎进来的,她朝嬷嬷蹲礼道谢,体贴将人送走。
回屋打开包袱,里面是一些干粮和草药,沈葭还贴心地写上了药方,只是她人不能亲自来诊治,字里行间多少透出担忧。
沈绾将药包收好,馀光无意一瞥,床脚的包袱不知何时被人翻过,仔细一看,干粮和药草竟全都不翼而飞!
简直欺人太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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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阿青再三劝阻,可沈绾还是闯进了那个名叫阿荆的房间。
这是间宽敞的通铺,一应日常摆件俱全,此刻他人皆在外做工,唯有阿荆懒洋洋地躺在榻上,床下笼着炭盆。
见有人闯进来,细长的眉毛不觉一皱,“哪个不长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