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粗鄙,难以入大人法眼。”沈绾虽拿不准对方目的,却熟悉这帮人的脾性,故而姿态越发谦逊恭敬。
“把头擡起来。”三爷拿着腔调,居高临下道。
沈绾忖度片刻,缓缓擡头。
细长的小眼徐徐眯起,在她身上仔细打量,“沈姑娘,我们之前是不是在哪见过?”
他有意试探,沈绾却从容不迫道:“奴婢身份卑贱,哪里有福气得见大人。”
三爷不明所以哼了声,赌场的事既不能明着说,他也不再多问,如今将军府岌岌可危,他自然不惧她身後有什麽背景。
“那你今日的福气便来了,跟本官出去走一趟。”
沈绾暗自握紧手心,应声:“是。”
一个时辰後,一行人在村子口停下。
夕阳残照,入目皆是低矮的土墙,破败的茅屋上挂着几面摇摇欲坠的蛛网,只有远处零星几户人家门里隐约传来犬吠,整个景象比沈绾初时来时更显萧条。
两名官差狠狠一踹,一户积年陈旧的老木门瞬间支离破碎。
“人呢,滚出来!”为头官差吆喝着。
可回应他的只有院中无声的老树丶空荡的院墙和寂静的屋舍。
“跑了?”三爷两道细长的眉毛拧在一块,“搜!”
“是。”
官差们四下翻找,竟无一处值钱物件,就连柴堆米缸也全部见底,这是举家外逃?
一连搜了欠银的几家,皆都人去屋空。
“好,很好。”三爷气极反笑,双手叉腰,闭上眼睛咬紧後槽牙,声音隐隐发颤,“都是不怕死的主。”
“大丶大人,您看接下来……”侍从咽了口唾沫星,小心翼翼道。
春风和煦,可豆大的汗珠还是不停从额角冒出,讨不上银子,让他如何向上面交差?去年他刚拜了魏公公作干爹,今年寿辰,他是一定要去献礼,之前在赌场本就输了不少,如今即便他想自掏腰包,也根本拿不出!
三爷深呼了几口气,再睁眼,眸底已是厉色尽显。
“这些刁民既不让我们好过,那这地方也别留了。”青白的嘴唇上下开合,忿忿挤出一字:“烧!”
随行官差一听这话,立马准备好火油泼向屋墙。
眼看熊熊火把点燃房舍,三爷这才想到什麽,忽道:“慢着!”
眼珠骨碌一转,从侍从手中接过火把,递到沈绾面前,“你来。”
火源靠近,沈绾呼吸一顿。
意识到对方这是有意为难,素白玉手犹豫片刻,只好艰难握住火柄,“大人,这人固然跑了,可贸然烧毁屋舍,是否太过偏激?御马司代表皇家脸面,他们可都是良民……”
“啰嗦什麽,”三爷不耐烦道,“什麽良民?欠下税银擅自逃窜,无论跑到哪都只是流民,依律朝廷尚可通缉。何况本官乃七品典簿,不慎毁了几个贱民的房子,有谁会追究?烧!”
见沈绾迟迟没有动作,三爷阴笑了声,“你这般袒护这帮贱民,难道另有隐情?”
数道视线沉沉落下,沈绾只道在劫难逃,硬着头皮,步子沉重,眼看火焰刚要触到茅屋,忽听有人大喝:“慢着!”
黑脸汉子手持镰刀,领着一帮人走过来,都是身材结实的庄稼汉子,个个目光炯炯,气势汹汹。
“你们凭什麽烧房子!”黑脸汉子只和沈绾对视一眼,便移开目光,径直瞪向三爷。
“大胆刁民,你是什麽人,也敢阻拦本官!”
黑脸汉子冷硬道:“我是李家村的草贩,人称李大山,你们即便是官差,也不能目无王法,没根没由烧人房舍!”
“李大山?”三爷拧眉看向一旁侍从,“查查。”
侍从忙从怀里掏出账簿,仔细查找半天,“查到了,前不久刚接了咱们御马司的生意,上回因草料成色不佳,扣了三两银子,目前尚无欠银……”
三爷咂舌,颐指气使道:“既没欠银子,来找什麽茬?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转头对侍从道:“来人,把这群刁民给我抓起来!”
官差们纷纷上前,作势就要拿人,忽听身後传来一阵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