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宋司乐眉心一动,眼梢微眯,“有些意思。”
沈绾继续道:“我与大人无冤无仇,与其鱼死网破,不如我为大人效劳。大人虽为司乐,可教坊司的月俸想必不高,用我来为大人换些体己钱,何乐不为?”
沈绾所言并非没有道理,教坊司虽归朝廷管辖,每年由户部支出特定经费,可随着前来消遣的官员越聚越多,效仿民间为美人一掷千金的风俗也渐渐形成。
这世道,没人会跟钱过不去!
若是才色双全且完璧的姑娘,的确能叫出不菲的价钱。
宋司乐思索片刻,目光悄然落在眼前女子令人惊艳的脸蛋,眼角轻挑:“会弹琴吗?”
“会。”
宋司乐脸色稍霁,“很好,我们这里的姑娘都是凭技艺傍身,有些个老爷大人来这可不是单单看一张皮囊。弹首曲子我听听。”
厢房一侧便摆着一架古琴,沈绾眼底闪过精光,深呼了口气,平复下情绪後艰难爬到古琴边,指尖轻拈慢挑,悠扬音符流泻而出。
这曲子虽是来自民间,可她幼时听乐工奏过一遍,深觉好听,就跟着学了下来。
最後一枚音符结束在琴弦上,宋司乐眼中露出意外:“弹得还不错。”
“来人,给她好好梳洗一下,再让乐工仔细调教调教,”宋司乐转头吩咐,“明晚的演出,好好露个脸,兴许被哪位大人看上,娶回去当个偏房,就算是你的福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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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夜的教坊司灯火通明,琴笙四起,三十六盏琉璃宫灯将庭院照得如同白昼。舞姬轻扬裙摆在圆台上恣意旋转,引得看客连连叫好。
沈绾大致扫了眼,除了部分拓摩权贵,仍有不少汉人官宦,有几位她甚至还有过几面之缘。
“诸位,今日我司新编了首曲子,请各位大人一同品鉴。”宋司乐轻摇手中骨扇,笑声曼语。
清悠婉转的乐曲自琴弦笙鼓中流淌而出,台下虽有人精通乐理沉迷赏乐,可多数人只是听个乐子,贪婪的目光在台上每位女乐工身上睃巡,寻找今晚的目标。
一曲毕,台下霍然有人起身:“好个清雅的美人,怎麽从没见过?”
衆人循着视线望去,很快发现坐在角落里弹琴的沈绾。她脸上虽蒙着面纱,可举手投足间带着不可言明的贵气。虽然这里大都是官家小姐,可沈绾这独一份的气质,很难不让人发现。
数道视线聚集,沈绾方起身盈盈一拜。
宋司乐瞅准时机道:“这位可是我们司里的新人,花苞待摘,又弹得一手好琴,不知今晚哪位贵人愿与我们姑娘切磋琴艺?”
“这般美人,我就当仁不让了!”衆人自然听懂宋司乐的暗示,话音刚落,看台下立即有人掷出银钱。
早有仆役上前清点,高声唱名:“工部侍郎许大人,五百两!”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又一青年男子掏出银票,拍案道。
“文昌侯府公子,一千两!”仆役唱道。
“为与姑娘切磋琴艺,我出一千五百两!”
“两千两!”
“三千两!”
台下叫价愈喊愈高,宋司乐脸上的笑容越绽越大。
忽地,一道音色温润却冷凝到没有任何温度的声音穿过厅堂,飘落而下:“一万两。”
衆人循声望去,只见二楼正中,向来在风月场鲜少露面的代鄯此刻竟赫然高坐楼上,只是一向和煦的脸上此刻却看不出任何情绪。
人在官场,即便身处庙堂之外,也会时刻因权势官阶而妥协。
比如现在,除了某些王侯贵戚,普通官员再无人敢开口,既是丞相看中的女人,他们自是不敢一争高下。
堂中沉默片刻,宋司乐一声高喊:“一万两,请丞相大人入後院赏乐!”
代鄯没有多言,双手背後由人引着消失在楼道尽头。
“姑娘,请吧。”宋司乐擡手示意,早有仆役上前搀扶带路。
沈绾垂着眼迈下高台,不忘朝宋司乐欠了欠身,以示礼数。
擦身而过之际,无意间听到台下有人低声抱怨:“丞相大人怎麽会突然来这里?唉,好好的一个美人,我可是无福消受了。”
宋司乐轻移莲步,安抚道:“大人叹什麽气,最近我新学了首曲子,是用紫竹箫吹奏的,不知大人可有兴趣指点一二?”
“哈哈哈哈……”对方闻言瞬间变了语气,笑得意味深长:“宋司乐的吹箫功夫可是一绝,我自是要好好欣赏一番。”
馀光尽头,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沈绾瞧见那位大人的手不知何时搭在宋司乐的腰上,而那位高挑白净的男人脸上笑意未减,似乎早已对此习以为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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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坊司後庭不同于前院的喧嚣嘈杂,每一间雅室都经过精心布置,为的就是让这些达官显贵在此过夜时更为享受。
室内檀香袅袅,代鄯阖眸坐在桌案後,半张脸掩映在香雾里。
沈绾被人搀扶进来,在一张绣凳上坐定。
室内静默,唯有烛花噼啪作响。
良久,只听沈绾幽幽叹了口气:“我以为还要再等两天,才能见到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