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娩踌躇片刻,欲转身离开之际,终是忍不住开口:“为什麽帮我?”
“那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沈绾幽幽擡眸,声音清冷,“为何要害三姐姐?就为了报复我?”
“不是,我……”凌娩欲言又止,心中挣扎片刻,低叹道:“是,我承认,当初提议让沈葭入宫,的确是我说的,她一个瞎子,我也只想着让她进宫受些折腾,可我根本没想到皇後娘娘真的会……更加没想害她入狱。”
说到这,凌娩呼吸渐渐急促,眼角微红,“说到底,是我识人不清,不该听信花月姬的鬼话,现在看来,沈葭这步棋,分明就是用来对付你的。”
“花月姬?”
凌娩吸了口气,“你应该知道皇上新纳了位西域美人为妃,花月姬,就是她的名字。”
沈绾若有所思:“那天在马场,我见过的。是个美人。”
“这女人可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可以说,她是条彻头彻尾的毒蛇。”
沈绾眉梢轻挑:“蛇蝎美人?”
凌娩不置可否,拧眉叹道:“我沦落到这里,也是拜她所赐。”
“那日花月姬邀我去太液池赏花,正好碰上皇後,她身子渐好,便与我们一道同游。半途皇後的发簪不慎掉落,正巧被花月姬捡着,她递给我,让我给娘娘簪上,我当时也没多想,可就在我簪花的时候,忽然有股力量从身後闪过,不过一转眼,皇後竟突然跌倒在地。
当时场面混乱,谁都没有反应过来,谁知道这麽一摔,肚子里的孩子居然就没了,皇後也因为失血过多崩逝。皇上大怒,责问事故起因,那女人竟一口咬定是我推了皇後。当时虽有许多宫女太监在场,可我并无人证,而且当时确实只有我站在皇後身边,我百口莫辩。
想来那女人是早有计划,皇上对她极为宠幸,对她的话更是深信不疑,根本不听我解释,所以我才被……”
凌娩咬紧下唇,黯然垂眼,遮住了眼角湿意。
沈绾听完前因後果,眉头蹙得更紧。
若说这位花月姬只想争宠,可刚一入宫便借刀杀人,栽赃陷害,实在有违常理。这更像是……提前谋划,精准执行。
况且自己跟这位美人从未谋面,她即便想争宠,又何故要针对自己?这背後似乎另有人操控……
“有什麽可哭的?”沈绾不耐,手边递去干净帕子。凌娩这回倒也没矫情,用未受伤的指尖夹过帕子,拭了拭眼角。
二人对坐无言,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你……”
“有话就说。”
凌娩抿了抿苍白的唇,“那些人的话……”说到这,没有再继续。
那些话就像根根荆刺,虽不显眼,却深深扎进她的心里。
这一年来,她竭力使自己忘记国家的破亡丶俘虏的屈辱……乃至父亲的死,可今日发生的一切好像又把那些刻意掩藏的东西重新摆在眼前。
高居贵妃又如何,她不过是拓摩人手里的玩物,说丢弃即可丢弃,一朝跌落,她曾经的求生与自保,在世人看来不过是骨子里的低贱与谄媚。
在某种程度,她的软弱与父亲的坚守,竟如此鲜明讽刺。
“什麽话?”沈绾漫不经心道。
“就……”凌娩唇边翕动几下,重又垂下眼,“没什麽。”
“那些恶心蠹虫的话,只会脏了耳朵。”沈绾用指腹抵了抵额角,“今晚那人多半是南边来的探子,他潜伏在京都定是别有目的,所以那些话根本不用放在心上。女人的贞洁从不在罗裙之下,同样,一个人的人格也不在于旁人的言论中。你是什麽样的人,想成为什麽样的人,只有自己最清楚。”
沈绾的话犹如一记响雷,在凌娩心头一震。
她怔了片刻,忽喃喃道:“沈绾,你真是狡猾……”
狡猾到让她有些恨不动她,让她多年来的不满和怨怼一时没有宣泄的出口。
这个她曾经最讨厌的人,极尽刁难想要羞辱的人,竟是她精神崩塌前唯一出言安慰的人。
真是可笑。
“什麽?”
凌娩的声音太轻,像一片羽毛拂过湖面,沈绾有些没听清。
凌娩回过神,深吸了口气,露出一抹苦笑:“我说,你真的很爱多管闲事。”
一声烛花噼啪而落,房内沉寂无声,沈绾忽而轻笑:“彼此彼此,某人唯恐天下不乱,闲事管到最後还把自己搭进去,那才是真有本事。”
“你……”凌娩说不过她,瞬间敛起凄色,咬了咬牙,头也不回迈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