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唇角翕动,声音干裂得如同砂纸磨过,扯出一抹苦笑:“我只是没想到,最後救了东厥的,居然是你。”
“不是我,”沈绾望着城下满目疮痍,“是公主自己。”
二人相视而笑,紧绷的神经刚松懈下来,忽听身後有将士喊道:“那是什麽?!”
二人举目望去,只见东南方向,地平线忽有闷雷滚动,再一眨眼,一支浩浩荡荡的军队赫然朝城门驶来。
烟尘滚滚,沈绾极目望去,只见猎猎旌旗上显出一个“定”字。
心头某根神经一跳,下一瞬,她的视线彻底凝住,那为首身披铁甲的男人——竟是消失已久的贺骁!
“是……定北军!”沈绾哑然失声。
“快,关紧城门!”乌兰朵很快反应过来,发出号令。
定北军乃南胤最强战力,这个时候出现,定是来者不善。
她们刚经历过一场恶战,早已没了力气,何况沈绾带来的军队数量有限,粗略估计只有两三千人,出其不意打突击战还可,若是持久拼杀,怕是胜算不大。
可铁骑已然逼近,如幽冥恶鬼,越过层层叠叠的尸山,直击城下。
金灰盔甲反射着落日馀光,冰冷丶锐利,带着沉沉的压迫,仿佛要耗尽这座城最後的力气。
“公主,好久不见。”阵列严整的定北军停下铁蹄,露出贺骁势在必得的脸。
“贺骁,你要做什麽?!”沈绾双手撑在城缘,厉声质问。
“还不够清楚吗?”贺骁扬了扬手,“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我来实现我们的复国大计啊!”
“你这是趁火打劫!”
贺骁冷哼:“公主,你可别忘了,当初大胤亡国,他们东厥可是帮凶!”
沈绾哑然,死死攥紧的手指关节隐隐发颤。
“贺骁,我从来不知世上还有你这般厚颜无耻之人。你有什麽脸在这胡乱狂吠!当初若不是你和你父亲与晋王里应外合,大胤何至于此,若论亡国罪人,你才是第一人!”
沈绾声嘶力竭,字字千钧,贺骁被骂得渐沉下脸。
一抹阴冷浮上唇角:“公主既然执迷不悟,那我也不用客气了。”
“杀!”
一声令下,铁甲攻城,定北军的战力远远超出沈绾预料,只听“轰”地一声,城门被撞开。
冰冷而强大的生力军如驱雷鸣,彻骨寒意瞬间攫取心脏。
残存的东厥军本就体力不支,而沈绾带来的战士与对方数量悬殊,很快陷入苦斗。
贺骁手提利剑一步步登上城墙,铁靴落在砖地上,发出噔噔声响。
乌兰朵握紧刀柄,果断将沈绾护在身後。
“你想做什麽?”乌兰朵目露凶光。
贺骁的脸落在残阳里,被切割成明暗两块,衬得嘴角弧度越发可怖,冷冷望向沈绾,“公主,你本来就是我的,当日在葪州城外没能把你带走,今天,你注定逃不掉。”
“放肆!”乌兰朵足尖点地,劈刀而下。
可贺骁早有防备,反手作挡,挥剑猛地一挑,乌兰朵扑了空,旋即被两旁士兵钳住。
电光火石间,忽听空中传来一声唳啸。
沈绾正晃神,海东青却如闪电俯冲而下,那速度和力道太快太猛,让人躲闪不及。即便贺骁反应迅速,擡臂击挡,可锋利的尖喙还是划破右臂,皮肉绽开,血液如同开闸的洪流,瞬间流满整只手臂。
“啊——”剧烈的疼痛肆意蔓延,贺骁面目狰狞,嘶声咒骂,飞身上前一把掐住沈绾。
尚未受伤的左臂暴起青筋,沈绾被他提到半空,像只被钳住的小鸟堪堪坠在城墙边缘,只要脖子上的力道稍稍一松,她便会万劫不复。
“为什麽?”贺骁眼眶充血,“我们曾经都定了亲事,你为什麽要这样对我?”
“放丶放开……”
贺骁状若癫狂,在风中呓语:“既然你不识擡举,那就去死好了!”
脖颈倏尔一松,沈绾感到一阵失重,再无支撑的身子迅即下落。城墙数丈,足以致命。
视线里的景象急速滑落,耳边只剩下寒凉呼啸的风声。
真的要死了吗?
不,她不能死!
身体倏尔触到什麽硬物,却不似地面冰冷。
沈绾下意识擡眼,心头一震。
男人刀削斧凿的侧脸冷峻无畴,同每回梦中出现的别无二致,只是此刻他的怀抱温暖又真实,再也不是一触即破的幻影。
“阿翊……”
沈绾头一回知道,原来一个人心脏的跳动声可以这麽清晰,清晰到根本无法掩藏。她仿佛又看到当年那个为她奋不顾身的小影卫,不由失神低唤。
“嗯,我在。”谢翊轻声应着,极尽温柔,手臂紧了紧,仿佛是在抱着什麽失而复得的宝贝,小心翼翼。
“阿鸾,我来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