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进来啦。”
大和守安定出声示意自己的存在,他绕过屏风,看着已经坐起来的主人。
此时主人的模样与平常格外不同,头发有点乱,神情恍惚,眼神呆滞,她还没有彻底地清醒,整个人看起来还是想回到被窝里。
大和守安定熟练地用被热水浸泡的毛巾轻轻擦了擦主人的脸,温暖的触觉让她有些回神。
大和守安定再接着帮助洗漱,梳头,披上羽织,将主人放在一边的位置上,桌上早已摆好了饭团和味增汤,然後开始整理被褥。
他的动作很快,可主人吃饭团的速度也很快,一个饭团下肚,她彻底清醒,眼睛亮亮的。
大和守安定再抱起主人将她送到天守阁旁边的会议室内。
出发地和目的地相邻着很近,但大和守安定在这条过渡的路上走得很快,他觉得过往的风太冷太凉,会进一步冻住雪人的。
会议室内髭切,膝丸,狐之助早已坐在自己的岗位之上,暖香也被点燃,整个室内都暖暖的。
大和守安定将主人放在本丸之主专属的位置上。
白炽灯打在主人身上,公文身上。
她这时候褪去雪人的模样,变成了光下的小鸟,小鸟又再一次朝着自己坚定的道路飞行,可这只小鸟像是蜡做的,越接近太阳,红色的蜡就会向下掉,像红色的花一样绽放一路。
小鸟因何而飞翔呢?
大和守安定不解。
大和守安定又想起了冲田君,自从新任审神者到来後,他已经很少想起冲田君了,白日太累,晚上睡觉也是一夜无梦。
可看着主人此时的模样,大和守安定又想起了冲田君。
新选组因池田屋事件再次名声大噪,身为天才剑客的冲田总司自然也参与了围杀,行动很顺利,可冲田总司在任务结束後咳血昏倒被诊断出肺结核。
但他依然活跃在前线,挥舞着大和守安定斩落一个个敌首,捍卫着属于新选组的荣光。
他也像蜡做的鸟一样在融化,于是很快便无法坚持。
在第三年後因为病情太严重被送到乡下养伤,在第四年内死亡。
大和守安定一直陪伴在他身边,看着本体被漂亮的挥舞,看着本体从颤抖的手脱落,看着本体被放在房间的刀架上。
看着冲田君日夜不断地咳嗽咳血,沾染血液的手抚摸着本体一遍又一遍,可他拿不起来剑了。
天才剑客拿不动自己的剑。
大和守安定总是想,假如冲田君不去池田屋的话,是不是就不会那麽快被诱发生病,是不是就能活得更长久些呢?
这成了他的执念,他念叨的源头。
刀剑无法诊治生命,刀剑只能斩杀生命,身为刀剑的大和守安定希望生命延长也只能不断地假设,试图推迟命运节点的到来。
大和守安定想让冲田君不要去池田屋了。
大和守安定想让自己在意的人活得更长久,哪怕只是几年时光。
人类的生命会是蜡吗?这振刀剑这麽想着。
在某个时间段点燃,快速燃烧自己获得温暖的闪亮的光。在此之後又很快地熄灭,身躯如同光亮被一并掩埋在厚重的黑暗的地下。
人类的生命对可以存世很久的刀剑来说就像是蜡一样。
即使百年也太过于短暂,更别提二十馀年,更别提还不到十年。
蜡的光很暖,很热,确实照亮了前进的道路。
可烛泪太多,它们堆积在脚下像是待掩埋的尸块。
大和守安定不再擡头看光,他开始低着头一直看底下的尸块被堆砌地越来越高,越来越高,直到装满了他的整个眼睛,直到盛满了他的整个心脏,直到从整个灵魂里溢出。
于是灵魂中燃烧的火得到充分燃料。
于是大和守安定挡住了前进的道路。
他选择站在了前进的本丸的对立面。
很平常的时光。
主人从忙碌的工作中擡头,拿起手帕接住再一次的咳血後,很淡然地放至一边,放在好几张已经被彻底染红的手帕之上。
药研藤四郎进入,端上新的汤药,打开盖子,熟悉的药味开始弥漫,可很快就与室内的暖香相接,又被压到最下方。
一直守在本丸之主案牍旁边的大和守安定开始动作。
会议室的空间很大,一边是办公的堆满公文的区域,一边是较为宽敞的见面的场所。
他跪坐在本丸之主案牍的前方,他面对着整齐的公文,主人,髭切,膝丸,药研藤四郎,狐之助。
他到了他们的对立面。
腰部直立,蓝眸坚定,背後长长的白色围巾垂在地上,像被拔出的剑鞘。
这剑赫然对着本丸之主。
这振刀剑否认主人的调令,拒绝继续为主人效忠行走在当前的道路,掀起反叛的旗帜,公然站在本丸立场的对立面。
可他看起来还是很恭敬,是主人的忠臣而非逆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