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人放哪?”
顺着手指方向,她看见走廊最里端开了扇绿色铁闸门。她推着车加速移动过去,看见门里有五小节台阶,水泥砌的。麦妮心道,以前来查货时,怎么没发现还有这扇门?
蛇皮袋一阵抖动,传来男人的哼哼,她手里的动作更快了。跨过铁闸门,把拖车滚进库房内,车翻了个儿,冲下台阶,男人是长条汽水瓶,咕咚从袋口掉了出来。麦妮不顾男人翻滚着地,更不顾对方伤口二次重创,她脸色青绿,仿佛投胎赶命似地回过头,想要再次确认这班加完与否,她能不能走?
可惜了,她的速度还是不够快。
高跟鞋忽地举起双掌,弯弯的眉眼笑容更大。麦经理还没来得及张嘴,像一团发霉毛线球,粘着热汗冷汗,扬起满屋的尘粒,被狠命推下台阶。她撑着惊恐大眼,四肢无措又精准无误地砸在男人身上。男人闷哼一声,一天三次,内外均伤。
铁闸门被“哐当”带上。麦妮听见高跟鞋在门外悠悠然地说了句,小麦啊,看在我刚才救了你一命的份上,剩下的班还需要你再加一加。为了十四个月工资赔偿,你得再好好努把力——
麦妮撑起身子,气得眼珠子发颤。她抓起男人的头发,猛捶男人的身体,对着仓库天花板仰天尖叫:“司空婧!你他妈的放我出去!我顶你个肺!我顶你个大肺
“冚家铲”和“顶你个肺”都是粤语骂人的粗话
———”
头皮紧了又松,勒得疼,像头悬梁,针刺骨,韩孝伟缓缓睁开双眼,雾茫茫一片,焦点逐渐聚集,逐渐清晰。
他想要捂死的女人,盘腿坐在跟前,单手撑着圆下巴,瞪着两只圆眼,顶着一头马尾乱发,正直勾勾地看着他。
“挖槽——”韩孝伟下意识想叫,却又喊不出声。舌尖顶着团棉布,有咸味。他低头一看,两脚丫光亮白皙地暴露空气中,嘴里塞着的是原本裹脚的臭袜。
韩孝伟周身像裂开一般地疼。他拐了拐肩,发现双手被反绑身后,背部紧贴冰冷钢筋。他呜咽着左右晃头,双臂妄图从桎梏中挣脱开来。跟前的女人实时冷眼旁观,凉凉地问候了句,韩总,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韩孝伟眼珠子上下转,意识到想杀的人没杀成,被反客为主了。他望天看地,眼角挤出两滴伤心泪,宛若掉进茅坑的土狗,祈求路过的人能捡他一命。
“韩总,知道这是哪吗?看着眼熟吗?”麦妮手指天花板,在空中晃了一圈。
韩孝伟顺着指尖眨眼细看。他身前身后是钢铁货架,笔直如战士,整齐排列又不见尽头。头顶白色天花板,左右四方水泥墙,架子上的包装袋写着字母“ruyi”,赫然然宣誓领土主权。韩孝伟的头和身再次扭拧起来,眼珠子外蹦,下巴指着包装袋方向,呜咽声陡然锋利。
“韩总,我可以放了你,前提是我俩得在一个tea。”麦妮指了指头顶斜上方,说,“这地方的门已经锁死了,要想出去只有爬进通风口。你看到那口子的大小吗?就你那体格,根本进不去。”
韩孝伟不做声了,如雏鸡般乖巧点头,表示赞同。
“但是吧,我个子小,爬不上货架,你得给我搭把手。你在下,我在上,我们通力合作才能解决困难,明白不?”麦妮再问。
韩孝伟小鸡猛啄米,咬着臭袜不反驳。
麦妮嫌弃地扁了扁嘴,犹豫再三后还是拿下韩总口中异物。男人啐了一口嘴里的夯臭在地,舔着笑脸对眼前人说,麦妮啊,你不必对我防范戒备,我那是怕你叫,想把你拉到旁边,跟你好好说话。办公室里黑灯瞎火的,也看不清,我是怕你误会有人要害你。
麦妮呼出口气。她知道自己看男人的眼光一向不好,但曾经看上过如此恬不知耻的,还是难免心塞叹息。她也不着急解开反绑韩总双手的另一只臭袜,反是托着腮,问,韩总,你什么星座来着?
韩孝伟愣了愣神,顺嘴答道,太阳双子,万星之王,上升水瓶,月亮天秤。
“全风向盘啊,”麦妮恍然大悟点了点头,“果然和我有仇。”
仓库外,海浪拍打赫赫石礁;仓库内,只听彼此匀匀呼吸。韩孝伟穿上鞋袜,摇摇晃晃站起身,松了松周身发疼的筋骨,站在货架底下打转。
如意服饰使用的集货仓靠近大滨湾口岸,是骅城最大的国际物流港口之一。早年韩孝伟跟着司空婧来过仓库不少回,但自打成立了自己的律师事务所,韩孝伟再无暇关注如意的进出货状况,自然也从未亲眼看见司空婧的产业发展到如此规模。
“诶,你说,司空婧该不会是想把我俩耗死在这?”韩孝伟坐久了,走起路来像蚂蚱,额角挂着血痂,嘴里念念有词道,“她把我关着也就算了,怎么把你也关进来了?你不是她的售后服务部经理吗?”
麦妮手上拿着如意服饰美洲市场的售后运营权,主要处理物流跟踪,产品退换和顾客投诉部分,带领着约十五人团队,属于公司产品后方支援组。还没等麦妮回答,韩孝伟全身抽动上下乱摸,大喊道,手机!我的手机呢!
“别找了——”麦妮翻了个白眼,“司空婧早把你的手机给拿走了,是我帮她把你搬进来的。”
韩孝伟屁股点炮仗,跳了起来,逼逼道,好啊!原来是你们合起伙来要害我!
“韩总,倒打一耙也要看对象。我要是和司空婧一样,现在能坐在你面前吗?”麦妮寻思着是否该把臭袜给他塞回去。她大概明白了司空婧会和这男人分手的原因,不仅油还聒噪,像损坏的唱片机,吱吱呀呀,来回摩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