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恩爱无常
盛峣请了假,亲自去了一趟盛远航出家的庙。
是南方一个香火不太好的小庙,从火车转汽车,最後还走了好长一段。镇子上大多是老人,一路上少见年轻人。
盛峣给盛屹发消息,说朗航大师过得不太好,原来是偏远山区的小庙。
盛屹说正常,大庙要研究生。
那天打电话的是主持和镇上的一个老头,老头据说是盛远航在那儿的朋友。
不知道真欠假欠,盛峣要来看看检查单,看看借条。
老头是找住持要到的联系方式,于是三人在庙中相见,住持也在场。老头把一堆皱巴巴的纸掏出来,折叠处有黑绒绒的痕迹,像被汗湿过。一张张,零零碎碎。
一张X片,一张CT,一份病理报告,肺鳞癌。
总共就三份检查单,其他全是止痛药的处方。
盛峣可以想象,盛远航查出来之後,没有治疗,也没有复查过。
欠条倒是盛远航的字,他喜欢把航字的竖弯鈎往左拉一下。
六万多,盛峣看了一眼老头,这笔钱大概几乎是他全部家当了吧。
盛峣问:“你们关系很好?”
老头咿咿呀呀说着盛峣听不懂的乡音,好像四级听力里偶尔划过一两个熟悉的词,盛峣辨认出来一个“救命”。
盛峣不多纠缠,很快将钱转了过去,然後把那堆东西拿到烧香的地方点燃。
老头撑着膝盖侧身下殿,哆哆嗦嗦又掏出一张纸,嘴里叨叨着什麽。盛峣还是听不太懂,疑惑地接过来,只见上面写道:
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生世多畏惧,命危于晨露。
原来是遗书。看来他这些年认真学了些佛偈。
盛峣一起烧了。
盛远航葬在寺庙的後山,但盛峣不打算去看了。
对于盛峣来讲,盛远航活着或者死了,对自己的影响都微乎其微,生活并没有什麽不同,一样的吃饭丶睡觉丶工作。
盛峣读初中的时候,学到克隆丶学到胚胎,他问过老师一个问题,可以把人类的胚胎转移到动物的子宫里,完成後续孕育和生産的过程吗?
生物老师很惊讶,也像是槽多无口,眼前的学生仿佛把自己抽离于“人类”这个物种之外,极其平静丶客观丶真诚地问出一个有些令人恶心的问题。
“这不符合伦理。”生物老师最後这样回答。
後来的生命中,盛峣无数次想象自己被孕育在山羊的子宫里,他有人类的生物学父母,却从山羊的産道出生,注定是来承担某种罪恶。
这世上分明有血脉关联的人,分明是有的。
但为什麽还是活得像漂泊的蒲公英。
其实并没有多少体力活动,但回到出租屋时,盛峣还是觉得精疲力尽。
盛屹拧开门进来,问怎麽了。
盛峣擡手盖在脸上,自言自语一般:“积蓄怎麽也能满十减八。”他刚刚交了季付的房租,一万二。
妈妈几年前去世,老家也根本没有房子。盛屹浑身家当一个行李箱装完,高考完就来投奔盛峣。在这里漂不下去的话,也并没有什麽乡可以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