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农业活动中相当自然的一件事,不会受到任何道德谴责与批判。但阿瑞娅的问题在于她将这种习得的规则带入了人类社会,以农场主的目光在审视这片叫做哥谭的土地。
“霍利汉也是好人。”蝙蝠侠陈述事实:“现在他已与世长辞。”事情来龙去脉已经了然,戈登将会派人下水搜寻,也许能让这位可敬退休警察的尸体重见天日。用他作例证或许不太恰当,但霍利汉本人和他的遭遇或许是最能论证死亡从不偏帮好人的了。
“我知道。”提起霍利汉,哪怕只是游戏剧情,阿瑞娅也不免为他感到惋惜:“如果他是鹈鹕镇的npc就好了。”
如同老旧电视机闪烁黑白噪点,农场主语末像突然被橡皮擦抹去一截,落到蝙蝠侠耳中便成了模糊不清的短调。
这点不清晰不影响蝙蝠侠即将要说的话,他继续先阿瑞娅半个身子在前头领路,步伐却比先前慢了很多。
“人都会死。”地上林立高楼是哥谭的表层皮肤,纵横交错的下水道是哥谭迸的血管——以这里为通径,蝙蝠侠能够去往城市绝大多数地方,但他不是每次生罪恶都能赶到,也未必能阻挡所有遗憾。
因为死亡从来不讲道理。
斗士之死在过去的文学作品中被艺术加工了太多次。编剧赋予他们无往不利的战绩与圣人般的品行,让其煜煜生辉,但所有一切都只是为即将降临的死亡所做的添头——像甜品顶端点缀的零星水果。
他们的死必要镜面般折射出社会暗面、撕破冠冕堂皇的表皮,必要让观众席的人们为英杰陨落潸然泪下。
但在真实生活中。
“死亡无比平等而慈爱的眷顾着所有人。”
布鲁斯·韦恩曾经设想过自己的死亡,他有可能作为布鲁斯·韦恩平静离世,但更有可能是做蝙蝠侠时死于各种意外——高空坠落、中毒、反派的报复,或者某天就这么倒在哥谭水沟旁——毕竟死亡永远无法预测。
经过变声器处理后的声音低沉如地狱使者,说出的话却在实打实为对方补上缺失的生命教育:“也许现在,也许下个瞬间人的生命就会迎来终结,这才是生活的真相。”
阿瑞娅看向,目光相当震惊,头一次听说这事:“但这只是场游戏啊。”
又是雪花噪点般的模糊语句,农场主和他都意识到了这点,只不过蝙蝠侠皱起眉头若有所思,阿瑞娅却觉得这游戏是不是打上了什么违禁词mod。
为了让话能清晰表达,阿瑞娅试着比划,她摊手放自己面前,像落下一枚棋:“这是我们现在所处的世界。”一个仅为游戏而存在的世界。
农场主支起五根指头:“站着的是我们。”
“而如果把世界想象成充斥着各式造景的舞台剧,那么我们的过去、那些爱着的人们,就是这个造景的一部分,是永远无法改变的。”
那些鹈鹕镇上的坟墓、已逝的人们,已经永远变成了镇上的一处风景。
农场主空闲的手轻笼住用作比喻的那只手,像在托住蜡烛,更像是神官的祈祷仪式。
“而活着的人——剩下人里头的好人,他们不会死去,都会获得幸福的。”
一丝寒意透过装备爬上布鲁斯·韦恩的脊背,蝙蝠侠一错不错地注视着农场主,仿佛要用目光将这张脸烧出一个洞,而阿瑞娅冲他展现笑容。
“因为我现在来了!”刘易斯的好帮手来了,祖祖城的青天不就有了吗?
上一个试图做哥谭政法界太阳的人后面遭遇烧伤,现在在阿卡姆疯人院里接受治疗,时不时还跑出来搞点破坏。
布鲁斯·韦恩现在能十分确定,这孩子从根上就开始歪了。
“事实上,非常遗憾,”他无情击碎农场主构建的世界观,就像戳破一个泡泡:“不管好人还是坏人,在哥谭,人被杀就会死。”
众所周知蝙蝠侠并不懂得幽默,因此这句话完全可以视作他身为npc的新背景设定提示。
阿瑞娅有些裂开,表情瞬间铺上不可置信,像是想问谁想出的这缺德mod:“你是说,如果有人想伤害我的朋友。”
她往脖子比划了个抹除的动作。“他们就会真正意义上从我的生活里消失?”
蝙蝠侠压下下颚,勉强算一个点头。
农场主快碎掉了,她像块被拍扁的面包:“那你……”如果说阿瑞娅可以选择哪天下矿、哪天和矿井的怪物战斗,蝙蝠侠岂不是水深火热,日子每天过得都像生活在矿井。
“蝙蝠侠不会倒下。”
“而且我也不是什么好人。”如果真有上帝想要给哥谭市的好人以幸福,他大概也无缘此列。
很显然阿瑞娅并不认同他说的话,但为了转移注意,蝙蝠侠很快将话题转回了第一个问题:“你之前不是在担心杀手鳄?”
原本以为人不会死不是很担心的,现在阿瑞娅笼罩上了一层忧愁,有点担心杀手鳄真的遭遇什么不测。
……虽然从蝙蝠侠角度看目前很难有人能正面击败杀手鳄,但他还是解释了对韦伦接下来的安排。
“杀手鳄的基因并不稳定,”畸变基因就像艘飘摇海上的孤舟,决定最终方向的不是掌舵者,而是风浪的方向:“情绪、环境还有一些其它因素都会改变‘鳄鱼’形态对他的影响。”
韦伦·琼斯大部分时候都保有理智,但当他失去控制彻底变成兽类时,造成伤亡会更恶劣——没人能承担这种风险。
“在他为自己所作所为付出法律代价后,阿卡姆疯人院会为他提供合适的居住环境。”
“所以这就是杀手鳄一开始就被关起来的原因吗?”漫长的下水道终于走到出口,冷淡月光自缝隙蔓延到她脚上,阿瑞娅问:“因为他很危险?”
“……因为他犯了罪。”蝙蝠侠试了试铁楼梯的结实程度,侧身让给了她:“只有这一个原因。”
这也是他尚且能和阿瑞娅在这里心平气和聊天的原因——她尚未酿下大错,在布鲁斯·韦恩看来也只是险些走错路的狼崽子——虽然思想和行为很危险,时不时就在法律边缘大鹏展翅。
“好吧,”农场主松了一口气,她爬上楼梯,想起什么一样回头看了眼被装备遮的严严实实、仅露出个下巴的蝙蝠侠:“我听出来你在点我了,下次我会注意一些的。”注意别当着蝙蝠侠的面干违法乱纪的事。
黑眼睛弯弯,阿瑞娅笑得开怀:“既然你说了死亡向来一视同仁,生命是脆弱的,一旦失去就不可能再挽回……”
“那就请蝙蝠侠先生在日后也别忘了在自己身上为我示范下怎么才算珍惜生命、远离危险。”
农场主挠挠头:“我应该还算个好学生吧?”
……但他至少看到了她变好的可能性,像哥谭港塔亮起的微光。
作者有话说:
蝙其实有些时候还挺幽默的
关于蝙与死亡议题的讨论,最经典应该还是披风斗士的命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