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臾,不知滚了多远、多久,斜坡似乎在变得平缓。穆暄玑身上扎着枯枝落叶,被碎石啃咬着皮肉,喉间突然涌上粘腻发烫的血液,扼得他喘不上气。
但他此刻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头脑清醒,不能死,你我都不能死……
扑通——!
冰冷又湍急的河水顷刻间冲刷掉口腔内血液,同时严丝合缝地包裹住二人。
几乎在后背接触到河床的那一刻,游鱼、耳鸣、寒冷、窒息,所有细节犹如此刻的流水般,钻进穆暄玑的伤口,凿入他的骨髓。
十多年过去了,他的身体仍记得被人捉弄着推下水的阴影,如今比求生本能先袭来的,是那时的恐惧。
只是这回,那时救他的人也一同沉入了水底。
可如果我放弃了,戚暮山怎么办?
穆暄玑想着,忽然感到身体正随水流漂动。
随即他意识到不止是流水,还有另一只手在推着自己。
霎时,穆暄玑屏住气,拼劲全力将怀中人向上托举,终于远离河床,配合着努力向河岸游去。
眼见愈发接近河面,他紧抿嘴唇,痉挛的肺叶迫切需要他换口气。
就在戚暮山摸到河岸的瞬间,穆暄玑控制不住张嘴,河水伺机大量灌入,侵占他的意识。
他感到眼前阵阵发昏,四肢冰冷麻木,仿佛要再度沉入黑暗之中。
突然,一只熟悉的手,亦如当年一样,拽住了他的衣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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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赫,织物楼。
萨雅勒半卧在软垫里,正闭目养神,两条柔软的蜜色长腿搁在阿慈腿上。
少年面颊微红,始终低垂着目光不敢抬起,只将全部注意力放在捶腿的力道上。
忽而珠帘摇曳,沁姐叩门而入,说道:“楼主,洛林那边动手了,是红光。”
“哦?”萨雅勒缓缓抬眼,“看清楚了?”
“看清楚了,是黑骑的信号。”
萨雅勒轻笑道:“好,和那位大人说一声,差事已办完,记得把账结清了。”
沁姐颔首应是,领命告退。
等人离开,萨雅勒偏头看向少年道:“阿慈。”
“怎么了楼主?”阿慈低着眼道,“力道不合适吗?”
萨雅勒凝视着他,眼底眸光晦暗不明,忽然说:“我在东市的钱庄里存了些银两,若往后有什么变故,你要照顾好自己,还有阿祁。”
阿慈一愣,抬头对上萨雅勒略显凉薄的视线:“我的命是您给的,定誓死追随楼主。”
她静默片刻,终是勾唇一笑,说:“好孩子,过来点吧。”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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