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沉默着,扶着冰冷的钢架,忍着肋部的疼痛,小心翼翼地往下移动。动作因为疼痛而显得有些迟缓僵硬。
江屿就站在梯子下方,仰着头,目光如同实质的网,紧紧跟随着她的每一个动作。他的下颌线绷得死紧,薄唇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当夏晚的脚终于踏上坚实的水泥地面时,他几乎是立刻伸出了手!
那只骨节分明丶修长有力的手,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猛地抓住了她的胳膊!动作又快又急,甚至带着一丝粗暴,仿佛生怕她下一秒又会消失或者倒下。
“呃……”夏晚被他抓得胳膊生疼,忍不住闷哼一声。
江屿似乎被她的痛呼惊了一下,手上的力道瞬间松了几分,但依旧没有放开。他拽着她,不由分说地就朝着厂房光线明亮丶相对安全的空旷区域大步走去,完全无视了旁边目瞪口呆的小赵。
“江屿!你干什麽!放开我!”夏晚被他拽得踉跄,肋部的疼痛加剧,又惊又怒,用力挣扎起来。
江屿根本不理会她的挣扎,他的力气大得惊人,手臂如同铁钳。一直将她拽到远离脚手架和钢柱堆的安全地带,他才猛地停下脚步,转过身。
他依旧紧紧攥着她的胳膊,力道大得夏晚怀疑自己的骨头会被捏碎。他的胸膛剧烈起伏,呼吸粗重,那双深褐色的眼眸里,此刻燃烧着骇人的怒火,直直地钉在夏晚脸上。
“夏晚!”他的声音几乎是咆哮出来,带着一种失控的暴戾和一种夏晚完全无法理解的丶深沉的痛楚,“你他妈是不是疯了?!那种地方你也敢一个人往上爬?!你知道那钢板锈成什麽样了吗?!你想死是不是?!”
他的质问如同冰雹般砸下来,每一个字都带着灼人的怒火和一种……近乎绝望的恐惧。那双总是冷静锐利的眼睛,此刻赤红一片,里面翻涌的情绪复杂得让夏晚心惊——有惊魂未定的後怕,有滔天的愤怒,还有一种深不见底的丶仿佛被触碰到最痛处的……恐慌?
夏晚被他吼得懵了。胳膊上的剧痛和心口的委屈瞬间冲垮了理智的堤坝。
“我死不死关你什麽事?!”她猛地擡起头,用尽全身力气吼了回去,声音因为激动和疼痛而尖锐得变了调,微挑的丹凤眼里瞬间盈满了泪水,却倔强地不肯落下,“江屿!你是我什麽人?!你有什麽资格在这里对我吼?!放开我!”
她用力去掰他箍在自己胳膊上的手指,指甲在他手背上划出几道红痕。
江屿的身体猛地一僵!像是被她的质问狠狠击中。他看着夏晚眼中强忍的泪水和那毫不掩饰的愤怒与疏离,看着她因为挣扎和疼痛而微微颤抖的身体,还有她肋部明显不适的姿态……他眼中那骇人的怒火,如同被泼了一盆冰水,骤然凝固,然後一点点地……碎裂丶熄灭。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丶近乎死寂的疲惫和一种夏晚从未在他脸上见过的……脆弱?
他紧攥着她胳膊的手,力道一点点地松懈下来。最终,缓缓地丶极其艰难地松开了。
夏晚立刻後退一步,像逃离瘟疫一样拉开距离,揉着被他捏得生疼的胳膊,警惕又愤怒地瞪着他。
江屿站在原地,高大的身影在空旷的厂房里竟显得有些孤寂。他微微垂下眼睑,避开了夏晚的目光。胸腔的起伏渐渐平复,但紧抿的唇线和依旧绷紧的下颌线,昭示着他内心的风暴并未完全平息。
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在两人之间弥漫。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麽久,江屿才极其缓慢地擡起头。他的目光再次落在夏晚身上,但里面翻涌的情绪已经沉淀下去,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他的视线在她紧捂着肋部的手上停留了一瞬。
“……去医院。”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疲惫,不再是命令,更像是一种陈述,“肋骨可能伤了。”
夏晚咬着唇,别开脸:“不用你管。小赵会送我去。”
江屿没有再说话。他只是深深地丶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得让夏晚心悸,仿佛包含了千言万语,又仿佛什麽都没有。然後,他什麽也没说,甚至没有再看一眼旁边石化的小赵,转身,迈着比来时沉重得多的步伐,一步步地,朝着厂房门口走去。那深灰色大衣的背影,在巨大的钢铁结构中,显得格外萧索和……孤独。
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口刺眼的光线里,夏晚紧绷的身体才骤然松懈下来,肋部的剧痛让她忍不住弯下腰,倒抽一口冷气。
“夏工!你怎麽样?我马上叫车!”小赵这才反应过来,冲过来扶住她。
夏晚摆摆手,示意自己还能走。她捂着肋部,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投向江屿离开的方向。
他到底怎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