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这小神医成了他的“续命专员”兼邻居,他这病号的日子,硬是过出了几分市井烟火的热闹。
隔壁的哼唱戛然而止,紧接着是凳子腿蹭地的刺啦声。
没一会儿,一颗顶着几根呆毛的脑袋就从隔开两院的那扇月亮门探了进来,胡青嘴里还叼着半根光溜溜的鸡骨头,手里拎着个油纸包,含混不清地嚷嚷
“崔大世子!赶紧的!老太太那边来人了,慈眉善目地请你去延寿堂‘用点心’呢!啧啧,这回又是什么‘大补’的好东西?”
崔骁手里那颗棋子“啪嗒”一声落在棋盘上,敲碎了刚才那点轻松闲适。
他桃花眼里的笑意瞬间冻结,沉了下去,浮上一层冰冷的讥诮。延寿堂的点心?
呵,祖母的“慈爱”,他可是用命领教过一回的。
他站起身,走到胡青跟前,一把抽掉他嘴里的鸡骨头,顺手在那油乎乎的手上蹭了蹭,动作自然得仿佛演练过千百遍。
他压低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被磨砺过的锐利
“黄鼠狼给鸡拜年。老太太这是趁我爹娘去大相国寺还愿烧头香,院里没镇山太岁,又想给我‘加餐’呢!”
胡青也不恼,嘿嘿一笑,把油纸包往怀里一揣,拍了拍手,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滴溜溜一转,闪烁着狐狸般的狡黠光芒
“加餐?那感情好!走啊世子爷!老太太一片‘慈心’,咱可不能辜负了!正好,我今儿早上练针练得肚子都空了,去蹭两块点心垫垫!”
说着,也不等崔骁反应,一把拽住他的胳膊,拖着他就往外走,力气大得不像个瘦猴。
崔骁被他拽得一个趔趄,看着他兴致勃勃、一副真要去吃席的模样,心头那点阴霾竟被冲淡了些,无奈又好笑地低吼
“喂!胡青!你疯了?那地方的点心是能乱吃的吗?”
“怕什么!”胡青头也不回,脚步轻快,声音压得更低,带着点神秘兮兮
“你忘了我是谁了?药王谷出来的!什么耗子药、蟑螂药、断肠散、鹤顶红……在我这儿,那都是开胃小菜!
顶多……顶多窜两天稀!走走走,看小爷我怎么给你表演个‘百毒不侵’!”
崔骁被他这混不吝的劲儿弄得哭笑不得,心底那点警惕却奇异地被安抚了。
这小子,看着不着调,可那双眼睛亮得跟狐狸似的,精着呢!
他反手扣住胡青的手腕,不再是抗拒,而是一种无声的同盟
“行!那本世子今日就舍命陪君子,看你胡大神医怎么‘开胃’!”
两人勾肩搭背,一路嘻嘻哈哈,仿佛真要去赴一场寻常的家宴。
穿过重重花木扶疏的庭院,绕过几道回廊,延寿堂那熟悉的、带着浓郁檀香味的阴郁气息便扑面而来。
堂内,光线被厚重的帘幕滤得有些昏暗。
周老夫人端坐主位的紫檀木罗汉榻上,依旧是一身深紫绣金寿字纹的锦缎衣裳,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插着那支沉甸甸的赤金镶翡翠寿字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