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金罂葬鸠
起风了,月亮乡民争先恐後地跳进月亮河。
他们的身体被河水淹没,渐渐露出本来的样子,没有骨架,没有灵魂,每个人都是一颗血淋淋的心,曾被人规训成器具,曾被人驯化成动物,伺候主人直到死去,没有自由,没有人生,没有一切。
黑死城的奴隶们在水中唱歌。
“我们散落在各地,我们融为一体,女孩投进熔炉,男孩埋进深土,来年血生血,骨生骨,难安难安,无骨何安?梦魇梦魇,唯血成烟~”
巴别塔的身体开始颤抖,无数幽魂的过去像是滚针一样填满他的神经,痛苦来得无比真实无比剧烈,他在他们的血泪中沉浮,咬牙将九支线香插进规定好的位置。
九香连一线,烟雾袅袅而升。
天边血月中闪过巨大的虚影,本就阴冷的河边气温更低,四周雾气几乎凝冰滴水。
空气中出现蠕动的黑线,钻进巴别塔的手丶脚丶依附着他裸露在外的皮肤,双胞胎哥哥常庆哗啦啦开始吐血,本就已经十分脆弱的双胞胎弟弟常乐更是直接吐出了一块脏器。
“和平鸽”精致的脸上出现连绵的裂缝,白千羽听到自己骨头炸开的声音,成为诡侯後第一次感受到如此强的压迫感,就连S级道具小苹果都未曾有这种威慑力。她微微低下头避开远方的凝视,在常庆常乐表面附上一层属于千灯镇的力量。不然照这麽下去,不等轮到他俩人就交代了。
月亮又升起来了。
九根线香保持着一致的燃烧速度,缓缓矮下去,直到剩下一半的时候,巴别塔才起身回头。
常乐看见他的脸,没忍住又吐了一口内脏,不知道什麽东西的血块喷在对方脸上,被突然探出的舌头卷起,巴别塔缓慢咀嚼血块,蜿蜒的血迹沿着嘴角流进衣领。
额头上的第三只眼睛愉悦起眨了眨,竖瞳里闪烁着明显野性冷血的光,声音也变得不像自己:“不错。”
翠绿色的竖瞳,殷红细长的舌头,顶端分叉……是蛇。
他,或者说它,竖瞳缓慢转动着,退到供桌的一侧,再开口是说出的话谁也没听懂,“■■,■■■”
常乐两眼一翻,直接就晕了过去,白千羽扶住他,示意常庆赶紧上前继续进行仪式。
常庆深吸一口气,对着白千羽点点头,他也担心弟弟,但这个时候别无选择。上香丶聚魂丶起灵丶捡骨,四环节缺一不可,都完成後才视为通关副本,不管出现了什麽岔子,也不能认栽等死。
聚魂者常乐,所持道具信物百孔埙。
月亮河波光粼粼,表面上像是洒了银粉,流动的银光灿烂而华贵,血红的心脏像最浓郁的红宝石,随着水波飘荡沉浮。
河前,供桌上,九香被白烟笼罩,火星明亮地闪烁着,却不再向下燃烧,常庆在供桌前躬身下拜,然後摇摇晃晃地像个醉汉一样走向河中央。
毫无疑问归葬仪式每一步都有风险,而且风险程度之高让人无法抵挡,巴别塔中招的时候她们一点都没有感觉到,要不是他转身的时候很不对,其他人可能根本发现不了他换了芯子。
常庆缓缓步入水中央,空灵的埙声随之响起,满江的红心上慢慢生发细芽,如果世界是土壤,那麽无疑灵魂才是扎根土壤的根系,细芽舞动着,在河面上慢慢跳起舞。
像无花果,红肿的糜烂的肉芽芽,一咬一冒血,进嘴之後会往肉里钻,口腔的嫩肉就被填满了,变成繁育肉芽的温床。
细芽在河中生长蔓延,缠绕到常庆身上,从他嘴里钻进去,又从肩胛骨挤出来。
他身上的护具不断闪烁,无力地像中年男人垂在床边的手,难堪又无可奈何的熄灭了。
白千羽扶着常乐给他打阻断针和肾上腺素,眼睛死死盯着河中央的常庆,仿佛那诡异的场景根本不存在,目光像要在他脸上钻出个洞来。
诡变如约而至,常庆眉心倒悬的火焰图案被隆起的山丘似的鼻梁挤出体内,化成飞灰,他双眼变得细长而上挑,头顶长出毛茸茸的火色耳朵。
常庆脖颈转了一圈,头顶的耳朵簌簌而动,在他体内纵横肆虐的细芽如潮水般褪去,他一个起落,踩着供桌跳下来。
“巴别塔”头顶的竖瞳微动,神色不虞,“常庆”冲他翻了个极为不耐烦的白眼,嗓音像是深山里缠绵的雾,直往人心里钻:“装什麽装?”
说完後转头看向在场的活人和半死不活人,挑眉轻笑:“幸会啊。”
白千羽把常乐往身後带了带,微笑回应:“我叫白千羽,前辈呢?”
“■■,■■■”
耳边跟针扎似的,却怎麽努力也听不到具体的内容,白千羽果断道:“……听不懂。”
那人一转身站在巴别塔身边,未料到她这麽直白,耳朵动了一下,两只眼睛一左一右地阖起来,漫声道:“姓胡。”
“……胡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