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婤抬起手臂,想摸摸她的脸,真似那寒霜般凌厉刺骨耶?想把她紧蹙的眉心揉一揉,要她眉目如画,想摸摸她的眼睛,把她眼里的寒冰拂去,要她灿若星辰,温润如玉。
纤手顺着眉眼往下,指尖停在唇边,欲待轻点她的薄唇,被今上抬手捉住手腕。今上的手修长温润,紧握着她柔嫩的纤手,道:“明早与我一起参加登基大典。”说罢,踱步离开。
顾婤瞟了眼窗外,窗棂映着憧憧人影,侍女们捧着礼服,俟于门外廊庑下。顾婤叫住她:“且等等。”紧走几步,至其跟前,紧咬着唇瓣,似有话讲。“怎么了?”今上转身问道。
今上身材瘦高,这两年出落得越发长挑高大,立在她跟前儿,都要略略昂首仰望之了。抿了抿唇,顾婤说道:“你倘若杀她,我必不活。”今上盯着她清冷的眼眸,不语,片刻后,踱步离去。
轰隆隆打起雷来,顾婤瞧了瞧窗外,檐溜似瀑布般倾泻而下,她来到窗边,大雨在眼前瓢泼,情思惶惶之时,似瞧见忱鸯濯雨而来。
穿着青碧色袍衫,身影纤瘦,兀自站在廊庑下,幽深凤眸凝着青绿色杨柳,薄唇紧抿,神色一片清冷。
雨后初霁,清澈的池水,春日的流光,映进她眼里,她的眸子宛若星汉般璀璨清亮。柳叶飞舞鸳鸯双栖,枝头莺声欢叫,忱鸯坐在柳荫下,手里捧着书卷。
这却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
桃枝低低压着窗棂,帘幕卷处,……
桃枝低低压着窗棂,帘幕卷处,凉风把缕缕清香送进屋里,鎏金银香炉里,龙涎香氤氤氲氲。
皇后寝殿内,鲛绡帐重重,却有个女人低啜软语,好似梦魇了。风吹动帷幔,看时,她啮唇蹙眉,低吟不已,在梦中昏昏醒不来。生得是妖娆杏脸,玉骨冰肌,腻理粉腮,偏是又香汗浸肤,泪湿粉颊,真个滑腻艳冶。
晨钟响了两次,巳时了,还不见皇后起床,若在常时,这个时辰,皇后已坐在窗边看书。不见皇后起床,侍女织梦来里间,轻轻地唤了声“娘娘睡醒了不曾?”
却未听见皇后答话,侍女听时,阵阵呓语从锦帐里传出来,侍女便进前撩起幔帐,却见皇后表情痛苦,分明是梦魇了。侍女轻轻把她摇醒,问:“皇后您怎么了?”听见侍女在耳边一直喊,皇后慢慢转醒过来,她微微地急促喘息着,眼睫频频地颤动着,一副神思恍惚惊悸未定的样子。
杏眸闪动时,回想梦境,画面断断续续,模模糊糊,皇后却也能大致清楚做了怎样一种梦。梦里场景旖旎,断断续续的片段在眼前闪烁,她看见玄色的衣袍,衬着颀长的身影,便看见好像是一个少年一般的人儿,踱步朝她走来。
看见皇后仍是惊愣的样子,侍女很担心,扶起皇后起身下床,说道:“您可算醒来了,可是梦魇了?快吃些茶点醒醒神。”侍女扶着皇后到榻上坐着,说道:“您歇会儿,奴去弄些茶点来。”
坐榻靠着窗边,皇后起身至窗边,把帘幕扯开,透过漏窗往底下望去,便看见楼阁四周青梅萦绕,春日时节,垂柳瑟瑟,又是一年桃花盛开。
皇后一边瞧着熟悉的春景,一面回想着方才的梦境,虽说梦里的画面断断续续朦朦胧胧,然而,只凭借几个片段,也足以清楚是怎样的一场梦境。
她回想梦境时,用手抓了抓窗框,因为她清楚梦境之香艳靡靡,虽说她不觉得梦见这些便就是错的,然而,她到底身为北周的皇后,梦到这种场景,不算端庄。
未知怎地梦见这种场景,当她回想梦里的人儿时,则只能回想起长挑的腰身,玄色的衣袍,脸长甚么样,却是看不清的。
未知是何人,却觉得从身材来看,像是今上,再说,像是这般的靡靡梦境,也只能是梦见今上了,若不然,便实在荒唐了。
想到皇上此人,皇后柳眉微皱,清寒的杏眸里闪过一抹恐惧。
当今皇上,姜乾,暴虐狠厉,时常来皇后处发疯,而皇后乃是当今丞相顾掔的嫡女,顾婤,笄年时,被先帝聘为太子妃,去岁,太子姜乾登基,顾婤被立为皇后。
这样算来,自离开相府,于今,顾婤已是深居长门堪堪六载。
一阵暖风吹来,顾婤却因想到皇上而感觉身子颤栗,双臂环抱着自己的身子,发抖起来。她摇了摇头,想要把眼前皇上的狠厉模样甩掉,把那些可怕的记忆甩出去。
她望着楼底下,从这个位置能够观察林苑的动静,倘若有人来寝殿,必定经过楼底下这条小径,每每皇上闯来寝殿时,站在此处则能够望得见。
她不希望皇上姜乾来这里,不是讨厌今上,而是心里对他没有期待,其实嫁给他以来,顾婤对他多是这般冷淡态度。后来,姜乾登基,性子也越加暴虐,每每在处理政事上跟丞相不合时,便来她处发疯,甚至对她动起手来,慢慢地,皇后对今上就只有惧怕了。
然而,她却也清楚今上的难处,也知今上为何厌她,毕竟自己的阿爹是当今的权相,把持着朝政,而今上又在政见上跟丞相不同,二人因此争执不断,丞相也因独揽朝政,而使得今上认为丞相有窃篡皇位之嫌。想到这些,顾婤又是皱眉,说到底,今上变得暴虐,难道不是被阿爹逼迫成这样的?再说顾婤自己,对皇上不冷不淡的,也怨不得被皇上厌。
再说方才的梦境,似乎是今上想跟她亲近,而她却拒绝,今上就恼了。这般仔细一想,却是自己的不对了,也怨不得今上恼她,不管是现实里,还是梦境里,她都觉得自己做得不对,不该拒绝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