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孟婆轮回是不应该有子嗣的,所以当我知道你是姐姐的孩子後,我就留了一个心眼,姐姐那时候离魂明里暗里提醒我你很重要,直到前段时间你的身份瞒不住了,崔珏才同我说的实话,孟婆没有子嗣是她在第一次轮回时为自己定下的命,结果没想到还遇上了我这麽个弟弟,连累她要第二次入轮回。”
严喻安顿了顿,回想起他的举动,“第一次见面,我就觉得你很熟悉,好像我等了很久的人就是你,那你现在回答我,你在等我吗?”
孟欣故忍住鼻腔里的酸热,“酆都大帝不会为任何人驻足,我和你的相遇是一场意外,姐姐和你一起消失在地府经历轮回,应该是你轮回前安排的,但我们都不知道你的用意是什麽,在人间百馀年了还没有回地府,大家才慌了,怕你遇到危险。”
严喻安道:“崔珏知道我的行踪为什麽不主动与我见面,让你来面对这一切,受这麽严重的伤。”
“崔珏不信我,其实之前我也不信他,後来发现只有我们两个联手才能保护你的平安,他才悄悄地暗示我你的身份,其实不必暗示我,双鱼衔尾纹是酆都大帝的印纹,除了他的轮回谁能够使用。”
严喻安直言道:“既然我是酆都大帝,那我直接亮明身份泰山府君也不敢动。”
孟欣故连连摇头,“恰恰相反,正因为你是轮回的酆都大帝,有人不希望你回地府才掀起波澜,就连中立的东岳大帝也不想你回地府才和泰山府君一起算计你。”
孟欣故的呼吸声越来越浅,重重的话语落在他的耳里就像是呓语,严喻安听着不敢打扰他,最後趴在他的耳边问道:“我想救你,告诉我如何才能救你。”
孟欣故的面容略略狰狞,他一动身上的伤口就不停的渗出血,打湿了二人的衣摆,“我从东岳大帝那里逃出来的时候就已经受了很重的伤,泰山府君的符印爆炸也是想让我们死在那里,我能和你说句话已经是命运的恩赐了。”
一只鬼消逝需要时间,他的意识涣散过程很慢,他无数次闭上眼睛,都感觉下一刻不会再睁开眼睛了,可他还是想再看一眼,一眼就好,哪怕他的眼睛已经看不到了,睁眼与闭眼没有任何的区别,他躺在他的怀里,听着强有力的心跳声,无意识地笑着。
他的伤口在愈合,他的生命力让他的心有力地跳着,血淅淅沥沥地落在地上。
孟欣故笑了笑,又往他的怀里靠了靠。
人和鬼是有区别的,人死了要在原地等着鬼差的到来,不管他愿不愿意最後都要回地府接受审判丶轮回,可鬼的死就要简单一点了,他会永远消失在天地,没有审判与轮回。
其实那是一件好事,孟欣故忍不住这样想,毕竟那意味着再也没有痛苦和忧伤。
死亡舔舐着他的灵魂,就像当年他在献州度过的每一个日夜,泛黄的记忆深处,他的故乡还是那个姐姐和他一起逃亡的地方,虽然在那里不得善终,可他还记得自己和姐姐在那里得到了几天安宁。哪怕最後他痛苦了很久还是没有鬼差来接他,蹉跎了多年。
可他依旧是感激的,就像是感激他的出现让他可以在吃人不吐骨头的吊脚楼里安安静静地活着。
一个高贵的鬼神居然会因为他出现在复杂的人间,为了他能好好地活着与人打交道。
被鲜血涂满的过去,到处都是残垣断壁,他曾经因为时间的侵蚀淡忘的过去一点点在他的记忆深处被挖出来,他为了此刻而开心,心动不已。
比死亡先到的是爱人汹涌的泪水和无尽的悲伤,孟欣故颤颤巍巍着摸到了自己的脸颊。
那是温热的泪水,不是黏腻的鲜血,对此他很满意。
“你是什麽时候爱上我的。”严喻安知道留不住他,一个人再厉害,也无法让飘零的树叶再次回到枝头,他的心思放在自己的身上,他的魂魄在消失的前一刻是在自己的面前,如果是自己的话,此刻就是最好的葬礼,可这是对自己来说,他不知道对孟欣故是不是这样。
孟欣故的意识已经不清晰了,他缓缓擡头,然後望着天际,轻声问,又像问自己,“我们相爱吗?”
几秒的沉寂後,忽然严喻安发出嗬嗬的喘息声,像是在激动又在哀伤的样子,“我们当然是相爱的。”
一个胆子很小很小的鬼,明明无时无刻不在用他的眼睛说着爱意,他的嘴巴却不肯吐露一声,直到生命的尽头才敢正视一切。
“好啊,太好了,有人爱我,一如我爱他。”孟欣故感到一种真心实意的愉悦。
吱呀作响的吊脚楼上,一个被黑袍笼罩着坚定地走向自己的人,他的鬓发从袍子里溜出,露出华丽的弧线,孟欣故听见自己说,这个人真好看,那怕看不到他的脸看不见他的身形,可是……这人真的很好看。
自己被困在地府,是姐姐的累赘,是地府不能承认的鬼神,可现在才发现,原来自己在很久以前就已经被神明眷顾,而那个神明便是严喻安,便是酆都大帝。
“我还能见到你吗?”严喻安把自己埋进他冰冷的身体,一字一断,“我会抱着这样的期望活下去,把他们加诸在你身上的一切都还给他们,然後期待与你的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