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沈知渊一夜未归,塞了点银子给沈敬章身边的贴身幕僚田韫,幕僚也是明白人,瞒下此事,知道男人多多少少需要喝点花酒,人之常情,点了点银票的数量,不禁感慨沈家就是有钱,又可以回家添置些冬寒御暖之物,家里的婆娘多少会温柔一些。
田韫自认为阅人无数,可是却看不透这位沈知渊,他好好的大少爷不做,既不去考科举,也不回去经商,来这整理文书?
“老爷今天在宫里留宿,不回来了。”
“为何?”
“和皇帝小儿商讨官奉发不出,要以香料代发,和颜老头吵得不可开交。”
沈知渊正在整理文书,见到居然有一封自己的信,是来自自己的老爹沈敬行的,沈知渊左右环顾,发现没人注意自己,便走到角落,仔细查看。
“知渊吾儿,见字如面。”
沈知渊匆匆扫了几眼,大致是说,他知道了沈知渊在沈敬章这里,又说沈敬章从小就是神童,二十四岁就中了进士,只不过没被人赏识,郁郁多年,又回家丁忧三年,转于三州四府,吏部礼部兵部,在新帝继位後,逐渐崭露头角。叫沈知渊不可得罪,万事小心。
沈知渊将书信点燃,放在铜炉里,天气越发冷了,他搓了搓手,继续看最近的文书,田韫看他神色有异,“怎麽,看到什麽了?”
沈知渊拿起一份:“这篇字迹未干,像是刚才不久回信,可是老爷并未回来。”
田韫抱臂,“正常,老爷授权,我可以模仿他的字迹,回复一些并不重要的函件,事後禀知一声。”
沈知渊默然:“老爷很信任你。”
田韫洋洋自得起来,眼中流露出自信,“那是自然。毕竟跟了他多年。”
沈知渊忽然想到了什麽,若是身边幕僚能代笔书信,那麽代笔别的,自然也就不在话下了?
若是查到当初易伯承的幕僚,是不是也有机会知道,那封兵报的始末?
沈知渊心中,冉冉升起一个想法。
“田伯,有件事我想请教您。”
“但说无妨。”
沈知渊识相的从袖子又掏出一封银票,他知道田韫爱财,且有一大家子要养,这些时日吃了自己不少银子,对自己也还算照顾,于是低声说到:“”
“都说幕僚是成群抱团的,不知道您这边是否有师爷名录,我想拜会拜会,多学些东西。这几日从您这学的‘坐望观争’四个字受益一生,所以晚生冒进一些,想学更多。”
田韫捏着银票的指尖微微发颤,眼底的贪婪几乎要溢出来,却还端着几分长辈的矜持:“名录倒是有一本,不过都是些早年相交的旧识,如今大多散落在外,有些早已不涉世事了。”他顿了顿,见沈知渊眼神恳切,又补充道,“罢了,看你是块可塑之才,且对老夫敬重有加,改日我寻出来给你瞧瞧。只是那些人脾气各异,能否见着,全看你的造化。”
沈知渊连忙躬身致谢:“多谢田伯成全,晚辈省得。”
接下来几日,沈知渊如履薄冰,一边应付沈敬章层出不穷的文书差事,一边暗中催促田韫。直到第五日傍晚,田韫才趁着暮色,将一本泛黄的线装册子塞到他手里,压低声音道:“看完即刻还我,这里面好些人牵扯旧案,惹不得。”
册子入手沉重,纸页边缘早已磨损,上面密密麻麻记着数十个名字,附带着籍贯丶早年供职之处与如今的踪迹。沈知渊借着烛火匆匆翻阅,心脏在看到“许屏山”三字时骤然停跳——籍贯江南,曾供职兵部尚书易伯承府中,现隐居京郊西山别院。
就是他!陆峥父亲生前最倚重的幕僚,当年易家案後便销声匿迹的许屏山!
沈知渊强压着翻涌的情绪,将册子上的信息默记于心,连夜将册子送还田韫,次日便借着采买文房用品的由头,拐去了与陆峥约定的暗桩——一处废弃的驿站。
陆峥早已等在那里,一身短打沾着尘土,显然刚从刑部大牢的杂役营脱身。见沈知渊进来,他立刻迎上去,目光扫过他苍白的脸:“查到了?”
“查到了。”沈知渊从袖中摸出一张纸条,上面写着西山别院的地址,“许屏山,当年父亲最信任的幕僚,如今隐居在此。只是此人踪迹隐秘,且不知这些年是否变节,你去见他时务必小心,若有异动立刻脱身。”
他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纸条边缘,声音里带着难以察觉的担忧:“我总觉得此事蹊跷,许屏山当年能全身而退,未必是偶然。你……务必保护好自己。”
陆峥接过纸条,指腹抚过“许屏山”三个字,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找到线索的激动,有对故人的期许,更有一丝隐隐的不安。他攥紧纸条,将其塞进贴身衣襟,擡手按住沈知渊的肩膀,力道沉稳:“放心,我有数。你在沈敬章那里更要谨慎,等我消息。”
两人对视片刻,空气中弥漫着无声的牵挂与担忧。沈知渊看着陆峥转身离去的背影,那背影依旧挺拔,却在晨光中透着几分孤勇,心口像是被什麽堵住,闷得发慌。
陆峥花了三日时间摸清西山别院的地形。那别院藏在西山深处,四周密林环绕,只有一条羊肠小道相通,门口看似无人看守,实则暗处藏着不少眼线。他选在深夜,借着月光翻过高墙,院内一片寂静,只有正屋还亮着一盏孤灯。
他悄无声息地靠近正屋,透过窗纸的缝隙望去,屋内坐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正对着一盏油灯出神,正是许屏山。十年未见,他苍老了许多,背脊微驼,却依旧带着几分文人的清瘦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