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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1 章（第1页）

第21章

晨光熹微，透过窗棂，将室内细微的尘埃照得纤毫毕现。

沈知渊睁开眼，第一个感知到的并非光亮，而是外间榻上那道几乎凝滞的丶却又无法忽视的呼吸声。一夜的混乱与心悸潮水般退去，留下清晰而冰冷的滩涂。额角仿佛还残留着昨夜那滚烫的触感和逼近的唇息，耳根不受控制地烧起来。

他猛地闭上眼，又迅速睁开，眼底已是一片强行镇定的清明。不能乱。他告诉自己。昨夜种种，不过是局势紧绷下的意外失态，是肾上腺素消退後的空虚错觉。他是沈知渊，是刚刚以铁腕清理了门户的沈家少主，绝不能因一个男人而方寸大乱。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腔里那不合时宜的鼓噪，声音刻意放得冷硬平淡，朝着外间道：“什麽时辰了？”

外间静了一瞬，随即响起衣料摩擦声，陆峥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罕见的沉闷，全无往日的嬉皮笑脸：“回少爷，辰时初了。”

“伺候起身。”沈知渊命令道，自己双手撑住轮椅扶手，试图借力坐得更直，却因一夜心绪不宁而有些脱力，手臂几不可察地微颤了一下。

陆峥的身影很快出现在屏风旁。他换回了那身粗布短打，头发随意束起，脸上胡茬未净，眼下带着淡淡的青影，显然也是一夜未眠。他大步走来，动作依旧利落，却刻意避开了沈知渊的目光，只沉默地俯身，手臂穿过沈知渊的腋下和膝弯，将他抱起。

怀抱相接的瞬间，两人身体都有一刹那的灼热。

陆峥的手臂稳健有力，胸膛的热度隔着衣料传递过来，与昨夜记忆中的灼热如出一辙。沈知渊甚至能闻到他身上皂角混合着一种独属于他的丶阳光曝晒过後的旷野气息。这气息霸道地侵入了他的领域，搅得他刚筑起的心防摇摇欲坠。

他下意识地绷紧身体，指尖抠住了轮椅的软垫。

陆峥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抗拒，动作更快了几分，几乎是将他“放”而非“抱”到了梳洗台前的凳子上，随即立刻退开一步，垂着眼：“少爷，水已备好。”

整个过程，他未曾擡眼与沈知渊对视一次。

沈知渊坐在凳上，看着铜盆里袅袅升起的热气，又透过模糊的铜镜，看向身後那个沉默得像尊石像的高大身影。一股莫名的烦躁和失落悄然滋生，比昨夜直接的冲击更令人难捱。他宁愿陆峥还是那副混不吝的样子，插科打诨，甚至言语挑衅，也好过现在这般……刻意的疏离。

仿佛昨夜那个险些失控丶呼吸灼热地抵着他额角的人，根本不是眼前这个陆峥。

“哑巴了？”沈知渊拿起巾帕，声音冷冰冰地砸过去，“往日的劲儿呢？”

陆峥身形一顿，终于擡眼看过来。那目光复杂得很，有未消的赤红血丝，有挣扎後的疲惫，有一丝残馀的滚烫，但更多的是一种沉沉的丶近乎压抑的克制。他嘴唇动了动，似乎想扯出个惯有的痞笑，最终却只化成一句干巴巴的话：“我不敢吵扰少爷。”

“不敢？”沈知渊嗤笑一声，将浸湿的帕子拧得死紧，“这会儿倒知道不敢？陆峥，你昨晚的胆子呢？”

这话几乎是明晃晃的撩拨了。话音落下，室内空气瞬间凝滞。

陆峥猛地攥紧了拳，手背上青筋虬起。他盯着沈知渊，眼神像是被这句话狠狠刺了一下，那股被强行压下去的野性和躁动似乎又要破笼而出。他向前踏了半步，气息变得粗重。

沈知渊的心跳骤然加速，指尖微微发颤，却倔强地回视着他，不肯示弱。

就在两人目光再次胶着丶空气一触即燃之际，门外传来苏嬷嬷小心翼翼的叩门声：“少爷，您醒了吗？夫人让问问，早膳是在房里用，还是去花厅？”

剑拔弩张的气氛骤然被打断。

陆峥像是骤然清醒，猛地收回脚步，眼底的汹涌急速退去，又变回那副沉郁压抑的模样，垂首道：“那我先去外面候着。”

说完，竟不等沈知渊回应，转身大步走了出去，背影甚至带着一丝仓促。

沈知渊盯着他消失的方向，胸口堵得厉害，一股无名火无处发泄，狠狠将手中的帕子掷入盆中，溅起一片水花。

早膳时，气氛依旧凝窒。

沈知渊沉默地喝着粥，陆峥如标枪般立在他身後几步远的地方，眼观鼻，鼻观心，仿佛真的只是个尽忠职守的护卫。

虞宝初过来看了一眼，察觉两人之间异样的氛围，目光在儿子紧绷的侧脸和陆峥沉肃的背影间转了转，心下明了几分，却只温言道：“知渊，稍後几位族老会过府商议宗族大会的事宜，你……”

“我知道。”沈知渊打断母亲，放下银箸，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冷淡，“母亲放心，我会准时过去。”

他转动轮椅，不再看身後的陆峥一眼：“推我去书房。”

陆峥沉默上前，握住轮椅推手。一路无话。

书房里堆满了等待处理的账册和信函。沈知渊埋首其中，试图用繁杂的事务驱散心头那团乱麻。陆峥则守在门外，如同一尊沉默的门神。

然而，沈知渊发现自己很难集中精神。笔尖悬在纸上，墨迹晕开一小团污渍。他总是忍不住去留意门外的动静，去捕捉那一丝几不可闻的呼吸声。陆峥的存在感非但没有因为沉默而减弱，反而像一块巨大的磁石，更强烈地吸引着他全部的注意力。

这种失控的感觉让他无比烦躁。

午间，苏嬷嬷送来汤药和午膳。沈知渊喝了药，草草用了些饭菜，便让撤了下去。

“少爷，您午间歇会儿吧？”苏嬷嬷看着沈知渊眼下的青黑，忍不住劝道。

“不了。”沈知渊揉了揉眉心，“把这些都看完。”

苏嬷嬷无奈，只好退下。经过门口时，她悄悄对陆峥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劝劝。陆峥却只是抱臂微微摇头。

书房内再次恢复寂静。秋日的阳光斜斜照入，在书案上投下窗棂的格子光影。

沈知渊强迫自己将目光凝在文字上，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昨夜那一幕反复在脑中上演：陆峥灼热的呼吸，压抑的喘息，抵着他额头的滚烫温度，以及那双近在咫尺的丶充满了挣扎与渴望的眼睛……

还有今早他那刻意的疏离和闪避。

为什麽？

是後悔了？觉得冒犯了他这个“残废”少爷？还是……怕了？怕惹上麻烦？怕沈家？怕他沈知渊？

各种猜测在脑中翻腾，醋意丶怒意丶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吞噬。他猛地握紧了拳，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似乎是程潜来了，正压低声音与陆峥说着什麽。

沈知渊心神一凛，立刻收敛了所有外露的情绪，扬声道：“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