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一道被月光拉长的黑影出现在小路的尽头,是莱克斯。
他抱着受伤的手臂,一路朝着小木屋走去。
若是有人在一旁仔细看,就会发现莱克斯的行动间有点一瘸一拐的迹象,这倒不是他的腿也受了伤,而是在与巨蟒的搏斗中被蛇尾狠狠绞住,绞出了青紫色的淤痕。
走起路来有着难以忽视的痛楚。
好在这场过程凶险的搏斗最后还是莱克斯赢了,以左臂受伤为代价。
只不过当气喘吁吁的莱克斯坐在巨蟒的尸体旁,意识到今晚已经过了大半,剩余的时间已经不足以支撑他成功逃离黑暗森林时,没有考虑太久,莱克斯决定先回小木屋再说。
只不过他左臂上的伤口是个问题,若隐若现的血腥味透过布料散发到空气中,都不用靠近,就知道莱克斯绝对受了伤。
简直和把他昨晚偷偷离开小木屋的事情直接跟梅拉坦白没有区别。
不行,莱克斯得想个办法把身上的伤瞒过去。
不知道梅拉上次说的治愈药剂还有没有存货。听塞拉斯说,梅拉制作的药剂是出了名的药效好到惊人,像他身上的箭伤只要喝几口治愈药剂,就能在短短半天内痊愈。
不过这种好东西梅拉是不会轻易拿出来给人用的。
一瓶止血药粉才卖十枚铜币,一瓶治愈药剂却要卖整整八枚银币,梅拉疯了才会给莱克斯喂这么昂贵的治愈药剂,撒点止血药粉靠身体自己痊愈得了。
莱克斯这些天已经领略了梅拉是个多么抠门的女巫,她连一根写字时断时续的羽毛笔都不舍得丢了换新的。
所以莱克斯打算如果能找到剩余的治愈药剂,只打开瓶塞偷偷喝一口,应该就不会被梅拉察觉了吧?
莱克斯走到门前,轻手轻脚地推开门,发现塞拉斯仍然站在栖杆上,把脑袋埋入羽毛中熟睡着。
梅拉则更不必说,月光照在她光滑如白瓷般的脸上,纤长的睫毛投下了一小片细密的阴影。
莱克斯松了一口气,以最轻的力道把门合上,然后来到与一整面墙持平的橱柜前,蹲下来,一个个格子摸过去,借着月光试图从中找到一瓶浓紫色的药剂。
可惜梅拉实在太爱乱放东西了,橱柜上的每一个格子不止堆了各种造型的瓶瓶罐罐,还包括了其它零零碎碎诸如纽扣之类的小玩意儿。
莱克斯必须小心再小心,才不至于把东西扫到地上,留下他不知道的破绽。
到后来遍寻不得的莱克斯自心中隐隐升起了一股焦躁,生怕塞拉斯或梅拉提前醒来,撞破这一幕。
谢天谢地,莱克斯终于在一个柜子里找到了他想要的治愈药剂。
从颜色来看应该就是它了,莱克斯松开紧皱的眉头,顾不得里头添加了多少令他抗拒的古里古怪的材料,准备仰头一饮而尽。
“一瓶治愈药剂需要八枚银币,你打算什么时候把钱给付了?”
梅拉的声音自莱克斯身后传来,语调一如既往的慵懒,似乎一点也不为莱克斯的举动而惊讶。
莱克斯的瞳孔骤然一缩。
梅拉她竟然醒着吗?
她是什么时候醒的?
是刚刚,还是说,她其实从一开始就醒着?
小木屋中的情形此刻非常微妙,梅拉在摇椅上坐了起来,原本披在身上的毯子自然而然地滑落至膝盖。
莱克斯则站在橱柜前,脸上的神情藏在阴影中晦暗不明。
唯独塞拉斯仍然沉浸在美梦中,咂了咂嘴,对屋子里发生的事情充耳不闻。
“不试试女巫特制治愈药剂的效果吗?”梅拉盯着莱克斯拿在手中的瓶子,语调轻松。
以至于莱克斯有一瞬间怀疑她并不像自己想的那样,早就知晓了这一切,包括他想要逃跑的心思。
但对上那双幽绿的眼睛,沉淀的阴影在眼底仿佛水草一般摇曳,里头荡漾着看透一切的云淡风轻,使得莱克斯马不停蹄地抛弃了这可笑的幻想。
“为什么不拦下我?”莱克斯突然问了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问题。
然而在梅拉回答之前,莱克斯的心中已经自动浮现了一个答案:他笃定梅拉是想看他的笑话。
试想如果梅拉一开始就切断莱克斯逃跑的想法,她又怎么欣赏得到莱克斯精心策划后又无功而返的一幕呢?
看到莱克斯如预想的那般抱着受伤的手臂回来,自以为成功瞒天过海地松了一口气时,梅拉一定在心底暗暗发笑吧。
这多么符合女巫的恶趣味啊。
“有什么必须拦下你的必要吗?反正没有我的帮助,你也走不出黑暗森林。”果然,梅拉道。
猜中真相但一点也不觉得高兴的莱克斯抿住唇,努力克制住额头疯狂想要暴起的青筋。
曾经高高在上的王储殿下何时被人这样戏耍过。
更别提把他当马戏团的猴子一样取乐。
唔,梅拉没有错过莱克斯的反应,看起来他像是很想给她两拳的样子。
然而梅拉不仅没有一点要悔改的意思,反而微微眯起眼,身体被摇椅带得轻微晃动,原来比起不停地使唤他做事,莱克斯更不能接受这种程度的逗弄啊。
唉,明明她是根据莱克斯的想法回答的,结果他看上去更生气了。
虽然梅拉有预感,她就算把真实原因说出来,莱克斯应该还是会生气。
其实直到莱克斯趁着夜色悄然离开小木屋,看似睡熟了的梅拉睁开眼,终于意识到他这些天的隐忍不发,沉默寡言究竟是为了什么。
难怪,梅拉在心里嘀咕,她就说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小王子怎么脾气这么好,既不颐指气使,也不骄横跋扈,大多数时候,无论梅拉塞给他什么脏活累活,他都毫无怨言地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