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早已将自己囚禁在粗糙的葛布麻衣里,在深灰、玄黑的“苏洛”身份下,日复一日地磨砺着掌心,用坚硬去包裹脆弱,几乎忘记了……
自己这具躯壳,这副灵魂,也曾渴望柔软的绸缎,精致的绣花,也曾……
分明也是个女子啊!
视线毫无预兆地模糊了,滚烫的液体毫无阻拦地溢出眼眶,顺着苍白冰凉的脸颊滑落,洇湿了桌布的一角。
这一次,不再是恐惧的泪水,不再是绝望的呜咽,而是被长久压抑的、属于“苏珞”本身的委屈心酸茫然,以及这突如其来的、不敢置信的温柔对待所冲击出的百感交集。
她慌忙低下头,用手背胡乱地擦拭着脸颊,泪水却越擦越多,肩膀无法控制地轻轻抽动。
她就那样默默地坐在锦盒前,像一尊易碎的琉璃娃娃。
阳光在她周身移动,从窗棂的这一边,缓缓移到了那一边。
她一遍遍看着那些衣料和绣片,指尖偶尔小心翼翼地划过,像是在确认它们的存在并非幻梦。
最终,那匹清透温润如雨后初晴的雨过天青云锦,和那枚只绣着几片纤细兰草、素净得不惹尘埃的绣片,被她轻轻地、郑重地挑了出来。
她没有选择那些最引人注目的艳丽繁复,仿佛这清浅的颜色和简单的纹样,更能契合她此刻小心翼翼、缓缓舒展的灵魂底色。
又过了两日。
傍晚时分,萧璃处理完公务,并未传膳,而是信步走向庭院。
晚风送爽,花香怡人。
却在靠近东厢的廊下,看到了一个让她脚步倏然顿住的身影。
苏珞站在那里,背对着她,似乎正望着天边绚烂的晚霞出神。
她身上穿的,不再是那身碍眼的男子袍服,而是用那匹天青色云锦新裁成的襦裙。
衣裙样式简单,并未过多装饰,只在那衣襟处,别上了那枚兰草绣片。
颜色清雅至极,衬得她原本就纤细的身姿愈发窈窕,露出一段白皙优美的后颈。
她的长发也未再束成男子发髻,而是松松地挽了一个简单的垂鬟,几缕发丝轻柔地垂在颈侧,随着晚风微微飘动。
夕阳的金辉为她周身镀上了一层温暖柔光,勾勒出纤细柔和的轮廓。
那是一种与“苏洛”的荒唐单薄截然不同的、属于女子的、干净而脆弱的美。
萧璃的心跳,在那一刻,漏跳了一拍。
她站在原地,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望着那个背影。
像是看到了一个被强行扭曲了多年的灵魂,终于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回归了她本该有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