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账者手法老辣,痕迹几近于无。若非对成本和损耗比例有着惊人的直觉和洞察力,绝无可能一眼识破这隐藏在高明手法下的陷阱。
苏洛的瞳孔在那一剎那骤然收缩,宛如捕捉到猎物的鹰隼,那是刻在灵魂深处对数字伪装的敏锐直觉。
但几乎是同时,强烈的危机感像冰水兜头浇下。
她猛地回过神,硬生生遏制住所有后续的分析和反应,眉头夸张地拧成一个疙瘩,仿佛遇到了天大的难题,嗓门陡然拔高,带着十二分的刻意和慌乱:
“哎呀!错了!肯定错了!云芷姑娘!你快来看这里!”
她“啪”地一声用力拍在账本上,手指胡乱地戳着一个完全正确、毫无瑕疵的数字:
“你看这!这个数!
上一页明明写着进价三百五十两,这里出货损耗怎么才扣了十两?
这不对吧?三百四十两的丝绸就没了?!这账肯定做错了!谁这么马虎?!”
她故意大声嚷嚷,手指用力点着纸面,发出“笃笃”的声响。
她急切地用这个愚蠢至极的“错误”来掩盖方才那电光火石间的凝滞与本能反应。
珠帘之后,里间书案旁。
萧璃执笔批注的动作,极其细微地停顿了一息。
那瞬间的停顿短暂得如同错觉。
笔尖悬在公文上方,墨汁欲滴未滴。
方才外间那一声刻意的喧哗之前,那短暂的、几乎难以捕捉的沉默,以及之后那过于尖锐、指向完全错误方向的嚷嚷……
这一切,都清晰地落入了她的耳中。
太过刻意了。
就像…就像一只受惊的鸟儿,发现自己暴露了漂亮的羽毛,慌忙用翅膀扑棱起尘土来遮掩。
萧璃眼帘低垂,浓密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完整地遮住了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近乎笃定的光芒。
她没有抬头去看外间,也没有出声斥责或指点。
她只是继续落笔,在公文上流畅地写下一行批示,仿佛窗外的一切嘈杂与她无关。执笔的手,稳定如初。
只是一种确凿的判断,如同沉入深海的石子,在她心底缓缓沉淀下去,激起无声的涟漪。
她的这位驸马……
指尖下意识地摩挲了一下光滑的笔杆。
不仅身手矫健如狡兔,恐怕于这算学经济、洞察秋毫之道……
也远远超出了她精心营造的“无知”表象。
这场无声的较量,在墨香与纸张的气息里持续发酵。
一方在焦头烂额地扮演着拙劣的蠢货,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疲惫与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