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请安,她恨不得把自己蜷缩进柱子后的死角里,只盼那抹清冷的身影不要瞥见半分。
核对账目更是将脸埋得极低,仿佛要将整个头颅都钻进那堆枯燥的数字里去。
若非必要,连呼吸都放得极轻极缓,再不敢对公主殿下的事务置喙一个字。
萧璃的目光偶尔掠过外间那道几乎要嵌进桌子里的身影。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道身影的主人正用尽全力压抑着什么。
越是压制,那股弥漫在空气中的情绪反而在寂静中愈发清晰可闻,,萦绕在空气里。
接连几日的心神不宁,如同蚂蚁啃噬,加上那日落雨受凉未愈,苏洛的气色肉眼可见地凋零下去。
浓重的青黑烙印在眼下,衬得一张脸苍白如纸,缺乏生气。
偶尔,压抑不住的、带着气音的闷咳从她紧抿的唇角溢出,单薄的身影立在桌旁,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
此刻,苏洛摊开的账册像一片令人眩晕的沼泽。
额角的虚汗不断渗出,汇聚成细小冰凉的水珠,顺着鬓角滑落。
握笔的手指,带着细微的、难以自控的颤抖,笔下接连写错的数字,如同一张张嘲讽的脸。
‘集中…必须集中…’苏洛在心中无声吶喊,试图将黏稠的注意力钉在字迹上。
但那些墨字却如同活物般在眼前扭曲、晃动、重迭,搅得她胃里翻江倒海。
里间,檀香袅袅。
萧璃笔尖悬于奏疏之上,目光却穿透垂落的纱帘,精准地落在外间那个坐立不安的身影上。
那强撑的、摇摇欲坠的姿态,与平日里刻意伪装的纨绔莽撞判若两人。
更像…是被什么无形的重负压倒,病气沉沉。
她想起雨中溅湿的罗袜裙摆,还有那句几乎被雨声吞没、带着一丝自己也未觉察的别扭关切:“…莫要染了风寒。”
指节在冰冷的紫檀桌面轻轻一叩。
萧璃搁下朱笔,端起手边的青瓷茶盏,步履无声地踱向外间。
脚步声极轻,落在心神恍惚的苏洛耳中却如同惊雷。
她猛地一颤,下意识地将僵硬的脊背挺得更直,试图掩饰那份狼狈。
她慌乱地抓起一本厚厚的账册挡在眼前,笔尖却“嗤啦”一声,在素纸上划出一道狼狈的墨痕。
“咳咳…咳咳咳…”喉间的痒意骤然汹涌,她再也压抑不住,偏过头,肩膀剧烈地耸动,发出一连串撕心裂肺般的闷咳。
一道清冷的身影在她身前站定,带着淡淡的、不容忽视的冷檀香。
苏洛咳得眼前发黑,身体微微蜷缩,好不容易才止住,额上已布满了细密的冷汗。
她能感觉到那两道目光有如实质,落在自己狼狈汗湿的侧脸和那只无法控制颤抖的手上。
“身子不适?”
清泉击玉般的声音响起,听不出太多情绪。
苏洛却像被无形的针狠狠刺了一下,几乎从座位上弹起来。
“没…没有!”她急忙摇头,声音因咳嗽撕裂般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哭腔。
“臣…臣好得很!就是…就是昨夜贪凉看书,睡得晚了些…”她努力想扯出一个惯常的、没心没肺的笑,唇角上扬的弧度却虚弱得可怜,像一张随时会破碎的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