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涩刺喉的药汁也被替换成了温润滋补的药膳,丝丝甜意悄然渗入。
云芷端着托盘进来时,虽然眉眼依旧低垂,姿态保持着恭敬的距离,但那层隔膜的寒霜似乎在融化。
她会飞快地抬眼瞥一下窗边的身影,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提醒:“殿下…殿下说今日风急,仔细吹着了,莫要大开着窗子。”
这细微的变化,像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漾开的涟漪却带着暖意。
这是一种无需言明的默许,一种沉重的“已知”与带着审视的“暂容”。
苏珞感觉自己像一只刚从猎网中挣脱的鸟雀,羽毛凌乱,惊魂未定。
她蜷缩在窗边那张硬木椅上,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褪了色的旧衣角,每一次踏出厢房的尝试都需要鼓起莫大的勇气。
那双曾经盛满绝望、空洞得映不出光亮的眼眸深处,如今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是劫后余生的茫然无措,是卸下千斤重负后反而不知该如何行走的笨拙,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敢深究、却在暗夜角落里悄然滋生的、微弱而滚烫的希冀。
她需要一个漫长而安静的回廊,去消化这从天而降的“赦免”,去重新学习,在没有“苏洛”那副沉重甲胄的包裹下,如何用“苏珞”这个羸弱又真实的灵魂去呼吸。
而萧璃,似乎洞悉了她这份艰难的重生。
那位高高在上的殿下,并未急于召见,亦未再对此事吐露只言词组。
她依旧端坐在书房案牍之后,身影忙碌而挺拔。
府中上下,从洒扫的粗使到近身的侍从,都敏锐地捕捉到一丝不同。
殿下周身那令人窒息、仿佛能将空气都冻结的凛冽低压,如同被暖风吹散的晨雾,悄然无踪。
当墨笔在宣纸上龙飞凤舞时,她那双一贯凌厉如冰刃的凤眸深处。
偶尔会掠过一丝极淡的、旁人难以解读的沉思,长长的睫羽在眼下投下浅浅的阴影。
她在等。
耐心地、不动声色地等待着。
等待那个将自己深深藏进壳里的灵魂,积聚起足够的勇气,一点点、怯生生地,自己探出头来,迎接这迟来的、陌生的暖阳。
晨光正好,金线般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温柔地洒在书房的紫檀木案上,空气中浮动着细微的尘埃。
微风送来庭院里初绽桂子的甜香,丝丝缕缕,沁人心脾。
萧璃白皙如玉的手指稳稳持着上好的紫毫,正凝神临摹一幅古帖。
墨色在宣纸上晕染开遒劲的风骨。
云芷脚步放得极轻,如同踩在云端,悄然步入,手中捧着一个极为考究的锦盒,盒面覆盖着深青色暗云纹锦缎。
“殿下,”云芷的声音放得又轻又柔,像是怕惊扰了这宁静的晨光。
“宫中今早新贡了一批江南的云锦和苏绣,尚衣局特意挑了品相最佳的几匹料子和绣片送来,请殿下瞧瞧,看有没有合眼缘的花色。”说着,她小心翼翼地将锦盒置于萧璃案旁一角,纤指轻启盒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