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快四月,双柳公园的柳条全绿了,玉兰开到了尾声,花瓣边缘微微焦黄。
罗乐对准河畔的晚樱,拍了几张照片,记录与人类共存的小生命是他闲暇时的日常。
镜头偶尔也会扫过天空的浮云丶沉落的夕阳丶升起的月亮丶飞机划过留在天空的尾迹……这些照片同步到云盘,现在大概已经有……468G。
拍完照,罗乐收起手机,沿着树荫下的小道往回走。拐过街角时,他看见水泥地上的一圈焦痕,脑海里闪过苗川怼到眼前的视频画面。
原来,是这里。
在一些民俗里,十字路口是阴阳交界,清明或者七月半,没法回家上坟的人会在这里画个圈,烧点纸。
每年这时候,市里总要出一轮“文明祭扫”宣传,可安全教育能管住火,却管不住人心里那一点执念。
罗乐从焦痕旁绕了过去,走了两步发现一家新开的咖啡店,门口的小黑板上用粉笔写着“今日手冲·桂花窖”。
他推门进去,咖啡店大概有三十平米,柜台在左侧,做成L型,右侧摆放着七八套桌椅。
一个男人正在柜台後冲咖啡,他身材清瘦,戴着一条咖色围裙,头发没有染,鬓角和头顶微微花白,却打理得干净利落。
“喝点什麽?”男人听见动静,擡头招呼,细细的水流落在粉层表面,发出轻微的嗤嗤声。
“这是今日手冲?”罗乐指了指他正在泡的那杯。
“对,埃塞俄比亚的水洗豆,加了桂花窨制。”男人回道。
“就要它。”罗乐拉开一张高脚凳,在吧台坐下,目光随意地扫了一圈,停在收银台旁的一个摆件上。
那是一块透亮的树脂,搁在一个木质底座上,底座上面刻着一行小字:加里曼丹2017。
树脂里面封存着一只昆虫,身体纤细扁平,前胸背板与鞘翅流畅地衔接,头部微微擡起,纤长的触角向前探出,整体轮廓就像一把琴。
罗乐拿起标本,指腹擦过树脂表面:“加里曼丹,提琴虫,来自热带雨林的乐章。”
“你也喜欢收集甲虫吗?”男人问。
“在游戏里收集过。”罗乐把标本轻轻搁回底座,“我能拍张照片吗?”
“请随意。”
罗乐拍完照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口,点头赞道:“味道很不错。”
“还有茉莉花窖,送您尝尝看。”男人从柜台下拿出一个挂耳咖啡包,递到他面前。
“谢谢。”罗乐毫不客气地接过,放到一边。
挂在门口的风铃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一个穿着浅蓝色套裙的女人走了进来。
“麻烦来一杯当日特饮。”她走到柜台前说。
“请稍等。”男人应道。
女人盯着男人看了一会儿,忽然开口:“陈先生……是你吗?”
水流微微一偏,又稳住。男人擡起头,眼里闪过一丝迟疑:“您是……?”
“真的是啊!”女人轻轻拍了下手掌,语气里透着熟稔,“认不出来了,听声音才觉得像。”
“我是林蔚,桃园小区57号,斯诺的妈妈啊!您家後来是搬走了吗?”
男人冲咖啡的手顿了顿,他点点头:“对,搬走了。”
“老邻居了,这杯我请您喝。”男人把咖啡杯递过去。
“这怎麽好意思……”林蔚嘴上推辞,语气却带着三分欣喜。
“您之前不是在咨询公司工作吗?现在这是财富自由了吧?”
“哪有……”男人低笑着摇摇头,“朋友开的,过来帮帮忙罢了。”
罗乐见两人聊了起来,便拿出手机翻起收藏的文章,咖啡尾调微微发苦。自己是什麽时候开始能喝完一整杯黑咖啡的?
好像也是和那个人分开之後……
水柱一圈一圈打在咖啡粉上,香气升腾开来。
刘瑞靠在饮水机边的台面,拿着手冲壶沿圈慢淋,“你说罗乐啊,刑警里严谨细致的有不少,但像他那样能把科学思维用在实务上,还爱琢磨丶爱学习的,不多。”
“听说是受家属影响?”冯宁一边敲键盘,一边跟上话题,“他家属好像是搞科研出身的?”
陶律夏的心跳刚漏了一拍,就听见陈建平在旁边哼了一声:“家属?”
“他怎麽可能有家属?”陈建平拆了片酒精棉,擦起剪刀,“你见过哪个有家属的,总是帮人值班丶对墙练球丶单人打靶……活得孤单又可怜?”
冯宁终于停下手,瞅了陈建平一眼:“你的结论过于草率,有的人选择独处是自主的生活方式,不是境遇悲惨。”
“呃……”陈建平轻叹一声,“我忘了女博士也是单身代表团的高级成员。”
“‘女博士’这个词,在你这种语境下,基本已经沦为贬义。”冯宁盯住了他。
“我并非在意,但偏见就像溶液中的微量杂质,你觉得影响不大,但你最好还是看见。”
“冯警官你说的对。”陈建平把酒精棉丢进垃圾桶,站起身,“我去抽根烟沉淀一下,争取把这点偏见析出来。”
轻盈的毛絮在风中打转,陶律夏转头看向窗外,观察起那团絮状物的轨迹。
又是春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