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灵瞥了他一眼,萧衡登时陷入尴尬的境地。
当时周灵救了他的时候,他可没说救命之恩不得不报这句话。
他说的什么?我不需要。
……
“抱歉。”萧衡低了头:“当时我误以为你……”
“以为我什么?”
周灵见他耳垂发红,不由觉得好笑:“我没怪你。”
萧衡如释重负道:“后来我想,你一直是个好人。”
他这样,莫名叫她想起在山洞的时候,他也是一本正经说着他会带她出去,好像带上她才自然一般。
她对萧衡的印象也改观了些。
“你的肩膀怎么样?好些了吗?”
“好了,不碍事。”
出山洞时她也以为萧衡的伤好全了,然而那日安顿黄玉良后又看见他的肩头又有血迹渗出,伤口撕了又撕裂了又裂,他这般说着没关系,谁知道真假。
周灵耸耸肩,这也不归自己管,又想起道:“前几日我去买东西时,看到一群人围着在讨论些什么,近了才发现是当时通缉我们的那两张画像。我悄悄问了一个人,他说这画像是郢城传来的,不过刚传到这里便说不用找了。”
“他们说画像上的人已经找到了。”
萧衡惊愕:“什么?”
“我不知道谁说的,但总觉得不能轻易相信。他们走了后我偷摸把画像拿回来烧掉了,但保不齐还有其他的。总之——”周灵难得的面色凝重:“若是某天东窗事发,你就带着黄玉良回京城,我和小柳儿回郢城。”她想着,若是萧衡不走,那她就当他是个长期借宿的客人,不少她钱,还能应对三德之类,她也没什么好说。
萧衡应下。
“还有那个黄玉良,你说他是郢城人士?”
周灵有些狐疑,她自小在那里长大的,的确知道有个姓黄的书生极有才华,却不知道知县亲自给他写保举书扶持他,虽说这种事情要公正客观,但往往这种机会都悄悄喂给了自己的儿子。毕竟打点聪明人比扶持笨蛋要好些。
这个知县李达名声并不太好,一向是谁有怨言就先解决谁,竟真的会为了选拔人才只将保举书给黄玉良吗?
萧衡:“那保举书我看过,上面的确有李知县的章,想来不是造假,只是他绕到丰州的确有些可疑。若是不得不绕到这里,他又与丰州州长之子起了冲突,实在奇怪。他性格轻浮,但——”
“你觉得他救了你是故意为之吗?”周灵问。
萧衡看向她,语气坚定:“我方才也在想这个,但应当不是。若是真正的银弩,他绝无活命的可能。我原是在军队中知晓这些,他大概是不知道的。”
周灵有些头疼,黄玉良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但他这样虚弱,倒不会是个有威胁的。她也是见着那时候黄玉良奄奄一息,没地好去的可怜样才心软答应他们住下来。
那画像她看过,敢打包票的是完全认不出来是现在的她和萧衡,那书生也不蠢,那样破烂的样子当真没有几个。
待萧衡走后,她又在想这些,然而半天弄不出个所以然。
长时间的出神,她的眼睛不大舒服,坐着休息了会,恰巧见到了外面来的黄玉良。他仍旧是有些苍白的面色,躺了三日,明明走路都还颤巍巍,却总是闲不住,使劲想往外面逛,只要有一步能走,就要从外面带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回来。
周灵勒令他不能多走出茶馆两步,他愣是要走到门边,然后招招手,让那些人过来——卖话本的卖自家做的东西的卖吃的喝的。如此,周灵便随他自生自灭了。
他同周灵打招呼,又去找同样清闲的小柳儿玩。
一时间,周灵以为自己看错了眼。
长而上挑的细眉,双眼莹莹,热气熏得脸上一层薄薄的红,看起来白的有些发粉,几缕发丝因动作垂下,软软搭在鼻梁上,更增添一丝柔和气息。
他太瘦了,周灵自上次给他处理伤口就知道,小柳儿一个劲地问她黄玉良是不是和她同岁。小柳儿总郁闷这里没有和她年纪一般大的朋友,即使周灵只大了她一年。
黄玉良喜欢穿一身白,书生都喜欢穿一身白,文邹邹细伶伶的。身似湖面柳,心也似湖面柳,一个飘飘散散,一个摇摇晃晃。
她心里好像一点没有对黄玉良样貌的印象,这样一看。居然,长得这么秀气吗?
故事
黄玉良留下来以后,最开心的竟是小柳儿。
两个陌生的人刚开始相处起来不可谓不尴尬,周灵不爱闲聊,近几日又有事要忙,小柳儿百无聊赖,这才想起来客房多了两个奇怪的人。
黄玉良是天生的乐子人,下不了地就念着下地,能下了地就念着跑。小柳儿十六,正是爱玩的年纪,眼馋着黄玉良带回来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和他似是而非不知真假上天入地的经历,后来更是发现他是讲故事的一把好手。
他念的书多,不只限于四书五经之类,志怪传说故事更是张口就来,一会狐仙爱上书生,不顾人妖殊途也要和他私奔;一会村中老妪喝了深林深处的井水,一夜返老还童;更离奇的,还有某户人家夜半总是听到怪叫,那叫声持续一整夜,叫他辗转反侧不能睡着——
“后来呢?怪叫是什么东西?”小柳儿眨着大眼睛,好奇地问。
黄玉良微抬下巴哼了一声,便不再讲下去了。
他右手不便,要做什么往往都是差遣萧衡。然而自从小柳儿发现他很会讲故事之后,便自愿代替萧衡替他做东做西。现下,黄玉良只一个眼神,小柳儿便知道他要什么,乖乖拿起桌上的水喂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