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他好了,第一个想感谢的人便是他,结果在后院看到父王和皇叔,而那小厮,已经叫人打得半死不活在地上了,血流了满地。
他心痛震惊,要拦,皇叔说这病就是他故意带来害他的。
那小厮提前采了草药,待他染上之后就回家去了。
萧衡最后看了他一眼,他的眼睛也已经叫皇叔挖去了,剩个鼻子轻轻呼吸,等到空气中的血沫将他溺死过去。
“宁信其有不信其无。这种人,没必要你这样在乎。”父王说。
可是他那时候想到的,却是他将药草带过来时,冻得通红僵硬的手脸和一勺一勺哄他吃药的温声细语。
“他们找人找不到,便挟持了远亲近邻一大帮子人,硬生生逼他出来,一出来,没见到被他牵连的人是否安然无恙,就被挖了眼睛。”
周灵心下一颤,拿亲近之人要挟,最最惯用也最最可耻之路数。
萧衡平静道:“若是我,我可以不用这种方式。”
“事在人为,我分得清。”
周灵看着烛火映照下萧衡冷硬的面部,突然问:“小柳儿这样说,你也这样觉得吗?”
“什么?”
周灵歪头看他。
萧衡:“你救我,收留我,我感激不尽。”他扫了眼周围:“来串门的这么多,我想也是因为你平日里的好心。还有黄玉良——”
“……”
“总的在我看来,这样的善意很是…难得。”最后他想了这样一个词。
周灵听着听着,忽的一笑,只是缓缓张开嘴唇的弧度,眼睛一眨不眨平平看向他:“没有这样好的人,我也不是。你说的这些在我看来大多是随手之举,做了便做了,不会对我有什么影响,也不会改变你什么,你倒是给我安了一个这样伟岸的名声。”
周灵道:“若是你和黄玉良要在这里久住,或许你就能看到我并不是那么无私。”
萧衡这样高看她,她也总要让人有些准备。
谁知萧衡只是轻松笑笑:“你放心,待我走前定会报答你。”周灵幅度极小地哼一声,被俯身摆弄炭火的声响隐了去。
后来他们又说了许多,想到什么说什么。不知不觉到了子时钟声一响,萧衡下意识去看周灵,看见她同样笑意盈盈地朝自己这里看,似乎是无比的真心。
“萧衡,新年快乐。”
初一初二无事,初三周灵便拉着黄玉良去倚春楼。前两日她每每路过都留了个心眼,打听之前那个女子的近况,一听好了大半便强行让黄玉良来了。
她住二楼最偏的一间,屋子不大,正中央一张盖着红色纱帘的床,她似乎对红色情有独钟,被子摆设大多都是这个颜色。
“姑娘好些了吗?”周灵坐到她身边,黄玉良在门外,义正言辞说着女子的闺房不能随便进如何如何,她只好先进去了。
这里也是奇怪,方才她问她叫什么名字,那群人扭扭捏捏不肯说,一问黄玉良也是不知道,她猜的是不肯告诉她。
周灵看着她还是略有些苍白的面色,柔声问道:“姑娘好些了吗?”
女子别过头去不理她,翻了个身,周灵只看得到她瘦削到过分的肩膀。
她突然后悔为什么要替黄玉良先进来,真是昏了头,然而这样一个病弱的女子,却又不免叫她也心疼。
她的枕上铺了一层绣着桃花纹样的红布,中间头压着的地方凹着一个浅浅的弧度,边上放了一只——
红色的簪子?这个款式的她好像见过…
“黄玉良叫你来的?”她突然出声,周灵发现她的嗓音有些沙哑。
她摇头否认:“我带她来的,之前的事情,总归是他的错。”而后问她:“黄玉良在外面,我叫他进来给你道歉。”
周灵想着不能过于冒昧,黄玉良有时候别别扭扭的,偏偏还有几分鬼道理。然而却听到她说:“不要叫他进来。”
她转过来,直直盯着她的眼睛:“你陪我。”
周灵最后还是坐下了,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她聊天。那女子撑着坐起身来,一个动作不稳便将枕头边上的东西暴露地更彻底,周灵定睛看了看,确实是小柳儿之前说着要送人的那个簪子。
她默不作声,想着回去之后如何再骂一顿黄玉良。
周灵扶着她,谁知一靠近她便猛然盯着自己,周灵被她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她的双手撑在床边,二人几乎是鼻尖贴着鼻尖的距离。
她要干什么?周灵一咯噔。这样近,闻到的除了香味,还有药味,若有似无萦绕在她的鼻尖。
周灵顺着她的目光看下去:“怎么了?”
“这个。”她捏起周灵的吊坠,“我也有一个。”
白玉做的梨花吊坠,并不是什么之前的东西,小时候她爹买来的。
“这种款式的司空见惯,正常。”周灵道,方才她的手指也碰到了自己的脖子,凉的令她心惊。
“不是的。”她摇头,又捏起来这个吊坠仔细看了看:“这不是一般的白玉,还有滋养人的功效,我曾经也有一个,不会认错。”
这番话刚好挡住了她要说的,爹娘不过一介平民,平日里得个温饱,再奢侈的就买些不占肚的小零嘴,哪里有闲钱买这种,仿制的还差不多。但是见她这么坚定,也不好说了。
什么东西是什么样自己知道便好了,也不是人家说一句就真的会变成那样。
她又凑近了周灵,轻轻点了点她的眼角,周灵微微皱眉,但没躲开。
“你是小柳儿的姐姐?”她问。
果然。周灵应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