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灵咬牙切齿:“不、恨。”
“但是你说的每一个字,都是挑唆我杀了他。”萧衡一字一句:“你都没骗过自己,你就是恨他。”
“那你恨我吗,恨我给你带来那么多麻烦,让你想起你的伤心事,还总是言而无信。”
萧衡越来越靠近她,两个人鼻尖似乎也要贴到一起,呼吸都要交融。
“你知道我一时间没办法接受,我还是答应你了。你可怜小柳儿,可怜黄玉良,为什么就不能可怜可怜我?”
手腕动弹不得,面前是铁板一样的身躯,周灵也发了火,不顾一切要甩开,推推搡搡之间她惊呼一声,萧衡以为弄痛了她急急忙忙松开,然而松开一步周灵就立刻离了他一丈远。
目光也再不似以前的温柔,泛着锐利的寒光。
“我会可怜谁,我能可怜谁,你又当我是在可怜谁?”
“你的事情、你要去哪里都与我何干?我为什么要知道你的事情?你与他人对我来说又有什么分别?”
这话实在过分,就是陌生人,平常的住客,相处的久了也都会有些感情,他们这样不说是同生共死,就是一起过年的温情,至少都让萧衡以为,他们是不一样的。
他不要听这些,他从永州连夜赶到这里不是为了让她推开自己,和自己划清界限的。
周灵其实说完了也后悔,她不应该那么决绝,那么伤人心。然而气上心头让所有理智都出走,无论是谁。她刚要说什么找补,却听见萧衡道:
“你怎么会在乎我?你想过的一直都是利用我。我和你有什么关系?因为你在乎所有人,唯独不是我!”
“利用”二字深深戳到周灵,不可否认她就是在利用萧衡,但听见萧衡这样说,看到他嘴角有些讥讽的笑,脑中的弦嘣一下断掉,口不择言道:“我不在乎你,我也不在乎其他所有人!能保全自己就好了,其他人又算什么?!”
萧衡面色一变,周灵看着,突然笑了出来。她以为她胜了,以为萧衡真的有这样充沛的感情,以为自己比他冷血得多。
她就这样保持着胜利者的姿势,直到萧衡越来越不对劲,额前都渗出了汗,她才跟随着他的目光回头。
小柳儿站在她的身后,她们之间不隔一物,她说的每一个字都大方地送给了小柳儿听。
那一瞬间,天崩地裂。
提刀
周灵印象里,爹娘永远都是一副温和的样子。他们并不是一开始就住在那里的,她记不清,或许更早,阿娘把她叫到面前,变戏法似的,那条吊坠掉进她的眼睛里。
阿娘替她戴上之后,转了个话头说:“我们换个地方住好不好?”
那时候她懵懵懂懂,以为换个地方的意思和一日三餐一样简单,阿娘叫她带上最重要的东西,她护着吊坠说只要这个,这个最漂亮,这个最珍贵。
阿娘难得训了她一顿,说东西的珍贵不能只以价格论断。
“东西是这样,人也是这样,你要看对方的品格大于表面,知道吗?”
“那我们搬出来是因为那里的人不好吗?”她问。
阿娘被她这话难倒,确实应该被难倒,他们仍然在郢城,但是离其他的地方都很远很远,她已经忍受了很久很久的孤独,只是到今天才忍不住说出来。
“不,不是的。”阿娘摇摇头,托着她的脸。
“那里不安全,不安全的话,娘就没有办法保护你了。”
大多数时候她和阿娘都待在家里,娘还是在缝缝补补,爹受了伤尝不出味道,转而去酿酒,说是再不好卖弄厨艺了。
她说爹娘保护孩子天经地义,周灵于是说她长大了保护她们也是理所当然。
阿娘否认了她:“不,你不需要保护任何人,你只需要保护你自己。”
“在这世界上,你只需要保护你自己,其他人都与你无关。爹娘爱护你,因为你是我们的孩子,这是我们的责任,但是你对我们没有责任,你对其他人也都没有责任。明白吗?你只需要在乎你自己。”
为什么要这样说呢?明明爹娘都是善良的人。家里以前来了个姐姐,住过一阵子,娘说她无家可归,遇着能帮就帮一把。这样也不算在乎的话?那什么才算在乎呢?他们如果不是负责,又为什么要把她带到家里来?
直到后来爹娘去世,那群人嘿嘿笑着走远,她抱着爹娘的尸体泣不成声。她至今都不知道爹娘为何会死于非命,明明郢城那么小,他们那里那么偏僻。
她什么都做不了,也没办法,像她这样的人,一点意外就能轻易被打倒。
不要在乎别人,大概是对自己的保护。她不要别人同情,也不选择可怜谁。但是,有人奄奄一息躺在她面前的时候,怎么能那么凉薄?
怎么能这么凉薄?她捡到的第一个人在郢城,彼时她刚刚下葬爹娘,身上剩下一点点碎银。那人倒在草丛边,周灵路过时看到他的手指动了动,才发现他还有一口气。
周灵蹲在他身边,眼泪扑簌簌掉下来。为什么叫她遇见了?为什么他这么执着地要活?
眼泪掉在他身上,脸上,一开始是啜泣,最后成了号啕大哭,哭到最后气若游丝,黄昏都融进眼睛里。
他没死,但之后两人再没交集,周灵来了丰州。
她也受过别人的恩惠,人与人之间,尽力而为就最多了,没有在不在乎。
其实是这样的,应该是这样的。
“灵姐姐?”小柳儿怯怯道。
萧衡心中一动,走上前挡住周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