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世家贵女,行事磊落,待人以诚,恩威自有法度。这等用虚名架着人、逼人吞下委屈还要强颜欢笑的贤名……呵,我们王家女儿,消受不起。想来程家、沈家的女儿,也自有风骨,不屑此道!”
沈长乐和王霞这一番连珠炮似的诘问与剖析,如同狂风骤雨,将洪氏精心涂抹的悲情大义刮得干干净净,露出底下赤裸裸的虚伪和恶毒!
洪氏的脸色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最后变成一片死灰。
嘴唇哆嗦着,喉咙里出“嗬嗬”的声响,却一个字也反驳不出。
精心准备的道德高地瞬间崩塌,只剩下被当众扒皮拆骨的难堪与恐惧!
李清更是面无人色,冷汗涔涔而下,妻妹这盘诛心之言,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心上!
他想辩解,喉咙却像被堵住,只能惊恐地看着母亲,又绝望地看向脸色已然彻底沉下来的尹氏母女……
王霞和沈长乐那番刀刀见血、剥皮拆骨的诘问,如同数九寒天里兜头浇下的冰水,将洪氏最后一点强撑的体面冲刷得荡然无存。
巨大的难堪和恐惧攫住了她,冷汗瞬间浸透了里衣。
但洪氏是谁?
她能从市井爬到知府夫人的位置,靠的就是这身见风使舵、唾面自干的本事!
眼见那托孤大义的高台已然崩塌,沈家两位贵女冷冽如刀的眼神——
只见洪氏猛地从椅子上滑落下来,竟不是跪,而是以一种近乎瘫软的姿态“噗通”一声伏倒在地。
她扬起一张涕泪横流、写满羞愧难的脸,声音凄厉得如同杜鹃啼血:
“奶奶小姐骂得好,骂得对!老身,老身糊涂啊,糊涂透顶!”
她用力捶打着自己的胸口,出沉闷的“咚咚”声,仿佛要将那颗糊涂的心掏出来给大家看。
“什么亡妹托孤,什么安身立命,都是老身猪油蒙了心,情急之下扯的遮羞布!是拿来搪塞亲家、哄骗媳妇的鬼话。老身该死,实在该死。”
她哭嚎着,将额头重重磕在冰凉的地砖上,“咚”的一声闷响,听着就疼。
这坦白来得如此迅猛彻底,
“可老身也是没法子啊!”
她抬起糊满眼泪鼻涕的脸。
“清儿媳妇进门三年,迟迟未有喜讯同。我这当娘的,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整日里求神拜佛,不知烧了多少香,捐了多少香油钱!就盼着祖宗保佑,菩萨开眼,赐我李家一个嫡孙!”她用力吸着鼻子,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后来……后来机缘巧合,遇到一位游方的癞和尚,道行极高,他掐指一算,竟算出我那苦命的侄女柳氏……八字奇特,命格贵重,乃是……乃是宜男旺夫、多子多福的绝佳命格。那神仙断言,若得此女为清儿侧室,定能三年抱俩,为我李家开枝散叶,绵延福泽!”
洪氏说到这里,眼中瞬间迸出一种被神佛指引的狂热光芒,随即又被更深的羞愧取代:
“老身……老身当时真是鬼迷心窍了。一心只想着孙儿,只想着李家的香火。竟……竟把什么礼法规矩,什么嫡庶尊卑,什么媳妇的感受,统统都抛到了脑后!”
她再次重重磕头,“是私心!全是老身这盼孙心切的糊涂私心。还有那……那算命先生的几句谗言!这才……这才动了这歪心思,昏了头,想把我那侄女塞进来。想着……想着能双管齐下,总有一头能成……”
尹氏和沈长欢早已起身,一个亲手扶她,一个同样跪下来,与洪氏对磕,泪雨如下,神情惶恐:“婆婆,您起来说话,你这样,岂不折煞媳妇……”
见尹氏母女已经上当,沈王二女也从座位上起身,一脸无措的模样,洪氏更加卖力地表演起来。
在尹氏的搀扶下,洪氏半推半就地起身,重新坐到位置上,拿着帕子,继续拉噎着。
“如今被诸位夫人小姐点醒,如同醍醐灌顶,老身……老身真是羞愧得无地自容!”
她挣扎着坐直身子,目光恳切地看向沈长欢,又哀求般地望向尹氏:
“媳妇啊。亲家母。老身错了。大错特错!”
她用力抹了一把脸,斩钉截铁地誓。
“事已至此,老身也认了。就算……就算我那侄女命再好,老身也断断不敢再为了她委屈媳妇半分!若让她进门为妾,那便只是妾,是奴,生死荣辱,全凭媳妇你一人做主!老身在此立誓——”
她竖起三根手指,指天画地。
“从今往后,清儿和他媳妇屋里的事,老身若再敢多问一句、多管一毫,便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李家列祖列宗在上,也绝不饶恕我这糊涂透顶的老婆子!”
读书人家,虽不信怪力乱神,但也鲜少这等毒誓的,沈长欢又哭又惶恐,再一次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声音带着感动后的凄厉,哭自己不孝,哭自己肚皮不争气,竟然把婆母逼到这等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