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享受着这难得的丶符合她期待的“母慈子孝”时光。
杨沐白也笑着,努力回应着母亲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
他坐在铺着昂贵丝绒餐垫的长桌旁,品尝着米其林三星主厨精心烹饪的丶每一道都如同艺术品的菜肴。
舌尖能分辨出食材最顶级的鲜甜,鼻腔萦绕着馥郁的酱汁香气。
但这一切,却像隔着一层厚厚的丶冰冷的玻璃。
他感觉自己像个提线木偶,精准地完成着每一个预设的动作和表情,灵魂却抽离在外。
疲惫感如同深水般从心底漫上来,浸透四肢百骸。
这种累,不是虫巢潜伏十六个小时的精神紧绷,也不是与脑虫精神对抗时的头痛欲裂。
那是一种更深沉的丶来自骨髓深处的倦怠。
一种灵魂与躯壳丶真实的自我与被迫扮演的角色之间剧烈撕扯带来的空乏。
在深空猎场,在兵贵神速的赛场上,面对再凶险的虫族丶再狡诈的对手,他只觉得血脉贲张,每一分每一秒都无比充实。
因为在那里,他是“狂狼”杨沐白。
他的每一个动作丶每一次决策都发自本心,为了与程凌共同的目标而燃烧。
而在这里,在母亲充满爱意却无比陌生的目光注视下,他只是一个被精心打扮丶按照剧本演出的“继承人”道具。
衣紫很爱他,这一点杨沐白从不怀疑。
她给他最好的物质条件,满足他曾经一切看似“离经叛道”的爱好——
烘焙丶插花丶化妆美甲丶收集香水丶甚至那些漂亮的裙子。
她从不吝啬金钱,账户里的数字永远充裕得让他可以随意挥霍。
但她从未真正试图理解过,他为什麽会突然爱上那些,又为什麽会在某一天将它们弃如敝履。
她只是宽容地丶带着一丝宠溺的无奈,将这些视为“小孩子心性不定”丶“青春期的胡闹”。
就像现在,她将他视为生命般重要的机甲梦想和与程凌并肩作战的情谊,也轻飘飘地归入了“玩玩就好”的范畴。
她的爱,像一件华美却不合身的礼服,包裹着他,却让他窒息。
她爱的,或许只是“杨沐白”这个符号。
是她理想中那个应该继承家业丶稳重体面的儿子形象。
而不是真实的丶会为了开机甲兴奋得睡不着觉丶会因为程凌一个眼神而心跳加速丶会像个变态一样收集对方一切痕迹的丶活生生的杨沐白。
两天後,衣紫的私人穿梭机准时降落在别墅顶层的停机坪。
引擎的嗡鸣声低沉有力,卷起花园里细碎的花瓣。
衣紫穿着一身利落的珍珠白套装,妆容精致,准备啓程前往下一个星系参加重要的珠宝展。
“沐白,妈妈走了,在家要听管家的话,照顾好自己。”
她微笑着拥抱了一下杨沐白,在他脸颊上留下一个带着高级香水味的轻吻。
“知道了,妈。一路顺风。”
杨沐白脸上挂着完美的丶乖巧的笑容,声音平稳。
穿梭机升空,化作天际的一个光点,很快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