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塔呆呆地愣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下不去手。忘掉你在这里经历过的一切,忘记你是谁。你原本从哪里来的,就回哪里去吧。我们之间的恩怨一笔勾销。”
“夫人……”
“快滚。”
塔塔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犹豫地从地上爬起来,最後对莉莉斯鞠了一躬,便哭着离开了莉莉斯的小楼,向夜色深处跑去。
伊万卡去关好门,担忧地走回到莉莉斯身边,“需要我去善後吗?”
“让她走吧。把蛋糕拿去扔了。”莉莉斯撑着筋疲力尽的身体站起身,拖着沉重的步伐往楼梯的方向走去。海因里希站在楼梯口等她,还没等她说什麽便弯下腰将她横抱在怀里,抱着她上楼向卧室的方向走。
莉莉斯恍惚地靠在海因里希的肩膀上,按照她原本的计划,这一具强壮而温暖的身躯应该已经作为尸体被处理掉了才对。她甚至没有试探一下便盲目地做出了错误的决定,差一点就冤死了无辜的海因里希,让他为真正的叛徒塔塔背了黑锅。
纵使海因里希曾经提出过错误的策略,纵使他身上还笼罩着未曾拨开的疑云,纵使他已经从一个善良的孩子变得心狠手辣,但他至少……还忠诚于自己。
莉莉斯再也克制不住情绪,倒在海因里希的怀里开始崩溃大哭。
“我之前答应过要给她编辫子……我还没有来得及给她编辫子……”她抽噎着回想起那些再也无法履行的承诺,眼泪哗哗地流个不停,妆都哭花了。
“都会过去的。”海因里希于心不忍地把她抱到床上,为她脱下鞋子,将她塞进被子里盖好。然後他走到化妆台前拿起桌上的卸妆油和棉片,坐在床边的小凳上为她卸妆。莉莉斯瞥见床头柜上放着一杯热好的牛奶,想都没想便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我会安排新招来的人接替塔塔的工作,尽量把我们的损失降到最低。”
“辛苦你了。”莉莉斯含着泪望进那双宁静的蓝眼睛,对海因里希充满了愧疚和感激。她恨不得向他坦白她从前错怪了他,害得他在毫不知情的状态下与死神擦肩。翻涌的情绪下仅存的一丝理智使她噤声。
“对不起,没能让你度过一个尽善尽美的生日夜。”
“这不是您的错。”海因里希轻轻握住她的手,“您现在需要好好休息。工作的事明天再说。”
海因里希离开後,莉莉斯自己爬起来换上睡裙,回到被子里躺下去。她的脑海中乱得像是垃圾堆,有无数待办事项等着她处理,因而根本无心睡眠,但她又实在太累丶太困了,没过多久便昏睡了过去。
梦魇仍然没有放过她。那个戴着面具,浑身漆黑的男人又一次不请自来。他为她戴上了禁锢的镣铐,粗暴地捏住了她的脸颊,用指尖蘸取有毒的奶油塞入她的口中,搅弄着她的舌头。
莉莉斯想要反抗,却被梦魇死死摁住了四肢,囚于梦境中怎麽都醒不过来。她无声地尖叫,撕心裂肺地呐喊,却还是抵抗不了梦魇的侵扰与折磨。她到底该怎麽办?
等她终于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心脏在胸腔中狂跳不止,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她丝毫没有感觉自己从睡眠中得到了好的休息,却还是不得不睁眼面对一团乱糟的现生。
半个小时後,她在海因里希的陪伴下无精打采地走进银行的大门。新招进来不久的实习生还不清楚塔塔的去向,只当领导或许是因故缺席,主动承担起了搜集情报的工作。莉莉斯一边面无表情地用拆信刀割开信封上的火漆印,一边默默听着对方汇报今早的市场消息。
“共和国与米兰和帕多瓦的战争还在继续。据说,十人委员会在考虑与米兰雇佣军的首领对谈,开出更高的价格使对方倒戈。”
“既然这帮老头子打仗打得跟开玩笑一样,还不如圈个地像斗兽场似地在里面打就完了,赶紧把商路的关卡全打开,不要再折磨我们这些无辜的老百姓了。”莉莉斯没好气地抱怨道,“过,下一条。”
“今天早上,来自德意志的富格尔家族银行在里亚尔托大桥集市正式开业了。据说他们前段时间就已经获得了汇兑商行会的经营许可,特意等到现在才挂牌开业。”
“富格尔家族,就是那个掌权者靠经商获得的财富从帝国皇帝那里买到了伯爵爵位的家族?”莉莉斯总觉得从前在哪里听到过有这个家族的传闻,“莱茵河以北连一家银行都没有,他们能玩得明白金融业?我看未必。下一条。”
“据小道消息传言,富格尔家族是靠着一个戴着面具的男人作为顾问,才能够进军威尼斯的银行业……”
“什麽!?”莉莉斯猛地拍桌站起身,左手捏着的信封已经被她下意识捏成了一团。那个在苏黎世别墅中同她共舞的幻影与睡梦中纠缠不清的梦魇彼此交织叠映,像是一只阴魂不散的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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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塔塔是一个可怜的小女孩。莉莉斯在她身上投射了很多自我,因为自己青春期的时候没有得到过长辈的关照,所以想通过对塔塔好来弥补自己的遗憾。也正因如此塔塔的背叛比海因里希的“背叛”更加令她痛心。
不过,塔塔的告密行为是好心办坏事。另一些人则是在坏心办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