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杀机弦作刃
山崖下的夜晚并不平静。风声穿过石缝,发出呜咽般的低鸣,远处山林间偶尔传来几声狼嚎,更添了几分荒野的肃杀。
我靠着冰冷的石壁,裹紧身上那件依旧属于公孙胜的青布道袍,睡意全无。白天村庄里发生的那一幕,以及公孙胜那番“顺势而为,不滞于物”的言论,依旧在我脑中反复回响。
篝火对面,公孙胜盘膝而坐,双眸微阖,气息绵长,已然入定。跳动的火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织的阴影,让他看起来既真实又遥远。
就在我迷迷糊糊,即将被疲惫拖入睡眠时,一种极其细微的丶不同于风声狼嚎的异响,如同冰冷的蛇,悄然钻入我的耳膜。
是脚步声。
极其轻微,刻意压抑着,带着一种猎食者般的谨慎,正从多个方向,向我们所在的崖壁合围而来。
我瞬间惊醒,睡意全无,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我猛地看向公孙胜,他依旧闭目盘坐,似乎毫无所觉。
“道长……”我压低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
他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眸子在火光映照下,清亮如寒星,没有一丝刚醒来的迷茫,显然早已察觉。
“噤声。”他嘴唇微动,声音几不可闻。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手下意识地摸向了被我紧紧抱在怀里的丶用厚布包裹的琵琶。这几乎是我唯一能称之为“武器”的东西。
脚步声越来越近,已经能隐约看到黑暗中晃动的身影,至少有七八人之多。他们手中兵刃反射着篝火的微光,带着冰冷的杀气。
是强盗?流寇?还是……冲着我或者公孙胜来的?
我大脑飞速运转,恐惧如同冰水浇遍全身。公孙胜虽然道法高深,但双拳难敌四手,何况还要分心保护我这个累赘?
就在这时,那夥人似乎确认了我们只有两人(其中一个还是女子),不再隐藏行迹,发一声喊,挥舞着钢刀棍棒,从三个方向猛扑过来!凶悍的气势扑面而来!
“待在火边。”公孙胜的声音依旧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叹息,仿佛在感慨这些人的不自量力。
他并未起身,只是右手并指如剑,在身前虚划一道。
刹那间,以我们所在的篝火为中心,一道无形的气墙陡然升起!冲在最前面的两个汉子收势不及,狠狠撞在气墙之上,如同撞上了一堵透明的铜墙铁壁,发出一声闷响,惨叫着倒飞出去,口鼻溢血。
後面的人骇然止步,惊疑不定地看着依旧盘坐的公孙胜,脸上写满了恐惧和难以置信。
“妖……妖道!”为首一个疤面汉子强自镇定,厉声喝道,“兄弟们别怕!他就一个人!耗也耗死他!”
看来他们并不认识公孙胜,只把他当成了会些邪术的野道士。
公孙胜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似乎对这种聒噪感到不悦。他手指轻弹,几点微弱的火星自篝火中飞出,如同拥有生命般,精准地射向那几个汉子手中的火把。
“噗噗”几声轻响,他们手中的火把瞬间熄灭,周围陷入更深的黑暗,只有我们面前的篝火还在燃烧,将双方分割成明暗两个世界。
黑暗带来了更大的恐惧。那些汉子顿时一阵骚乱,有人试图重新点燃火折子,却发现怎麽都点不着。
“鬼……有鬼啊!”
不知谁喊了一声,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开来。有人开始後退,想要逃跑。
然而,那个疤面头目似乎凶悍异常,也被激起了狠劲,吼道:“不准退!摸黑上!先砍了那女的!”
他看出我是弱点,想以此扰乱公孙胜的心神。
几声破空声响起,竟是几支短弩箭从黑暗中射出,目标直指坐在火边的我!
公孙胜眼神一冷,拂尘一挥,那几支弩箭仿佛撞上了一股柔韧的旋风,在空中滴溜溜乱转一圈,竟以更快的速度原路反射回去!
黑暗中立刻传来几声惨叫。
但与此同时,另外两个身手矫健的汉子,借着同伴吸引注意力和黑暗的掩护,已然悄无声息地摸到了我侧後方很近的距离,手中钢刀带着寒光,狠狠劈下!角度刁钻,时机狠辣!
“小心!”我惊呼出声,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下来。公孙胜刚刚处理完弩箭,拂尘回转需要刹那时间!
眼看刀锋及体,我脑中一片空白,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什麽“道音”,什麽“静心”,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我只知道,我不能死在这里!
我猛地将怀中紧紧抱着的琵琶连同厚布一起,当成盾牌,用尽全身力气向前一挡!同时,因为极度的恐惧和挣扎,我的手指无意识地狠狠划过露出的琴弦——
“铮——!!!”
一声尖锐丶凄厉丶完全不似人弹奏的破音,如同濒死野兽的哀嚎,猛地炸响!
这声音毫无旋律可言,充满了混乱丶恐惧和绝望的冲击力,刺耳至极!
然而,就是这声难听的破音,却仿佛带着一种实质性的精神冲击!
那两个举刀劈砍的汉子,动作猛地一滞,脸上露出了极其痛苦和混乱的神色,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噪音狠狠砸中了灵魂,眼神瞬间失焦,高举的钢刀也僵在了半空。
虽然只是短短一瞬的停滞,但对于公孙胜来说,已经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