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婷玉满意地笑了笑,忽然像是想起什麽,从腕上褪下一个成色极好的翡翠镯子,拉过周时年的手,便要给她戴上:“好孩子,这镯子跟了我多年,当年落难之时都没舍得典当,今日便给你当个见面礼。”
这话一说,在场所有人的脸色都僵了几分。刻意提起落难之事,显然是来者不善。
周老夫人与郭氏李氏二人对视一眼,暗自庆幸她们的猜测是对的。
那冰凉的触感让周时年一个激灵,前世,唐婷玉也曾假意赐下首饰,转头便诬陷她偷盗,让她在游府下人面前丢尽了颜面。
几乎是本能地,周时年猛地缩回了手。
“啪嗒”一声脆响,翡翠镯子掉落在榻边的脚踏上,所幸并未碎裂,但屋内的气氛瞬间凝固。
唐婷玉脸上的笑容僵住,眼神骤然变得锐利。
周老夫人面色也是一变。
周时年心头一紧,正欲开口解释,一道清冷低沉,却带着不容错辨的急切与怒意的嗓音,自门外骤然响起:
“母亲!”
衆人皆是一惊,循声望去。
只见门口逆光处,立着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那人身着靛蓝色官袍,风尘仆仆,俊朗的面容上带着一路奔波的疲惫,那双深邃的眼眸,此刻正紧紧锁在榻上面色苍白的周时年身上,复杂的情愫翻涌,有担忧,有愧疚,有痛苦,还有一丝……失而复得的狂喜?
游尘坤!
他竟还是来了!
游尘坤大步走进屋内,先是对着周老夫人草草行了一礼,随後目光直直看向唐婷玉,语气沉冷:“母亲,您这是在做什麽?”
唐婷玉没料到儿子会突然出现,且一来便是这般态度,心下不悦,但面上却不显,只淡淡道:“坤儿,你怎麽来了?为娘不过是来看看未来的儿媳,赠她一件见面礼罢了。”
游尘坤的视线扫过脚踏上的翡翠镯子,又落在周时年警惕而疏离的脸上,心头如同被针扎一般刺痛。
他收到母亲已抵达陵州的消息,便知不妙,快马加鞭赶来,就是怕母亲为难她。
前世,他懦弱无能,无法在母亲与她之间护她周全,这一世,他绝不允许悲剧重演!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转向周时年,声音不自觉地放柔了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阿……周小姐,你身子如何?可好些了?”
周时年垂下眼,避开他那灼人的视线,声音平淡无波:“多谢游大人关心,已无大碍。”
疏离的称呼,客气的语气,像一盆冷水浇在游尘坤心头。
他知道,她恨他,怨他。这一切都是他应得的。
唐婷玉看着儿子对周时年那般小心翼翼的态度,眼底闪过一丝阴霾。她这个儿子,自从考上状元後,心思是愈发难以捉摸了。他对这周家丫头,似乎……过于上心了?
这绝非好事。
游尘坤敛起情绪,转而看向唐婷玉和周老夫人,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冷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母亲,周老夫人,婚事暂且不急。周小姐病体未愈,需要静养。一切,等她身子好了再说。”
“坤儿!”唐婷玉蹙眉。
“游大人……”周老夫人也欲开口。
“此事就这麽定了。”游尘坤打断她们,目光沉静,却自有一股官威流露,“儿子还有公务在身,不便久留。母亲,驿馆简陋,不如随儿子去城中的别院安置。”
说罢,他不再给二人反驳的机会,对着周时年的方向深深看了一眼,那一眼包含了太多难以言说的情绪,随即转身,对着唐婷玉道:“母亲,请。”
唐婷玉脸色变了几变,终究还是顾忌着儿子的官声和态度,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游尘坤紧随其後,自始至终,没有再回头看周时年一眼。他怕多看一眼,便会控制不住上前,将她紧紧拥入怀中,诉说那无尽的悔恨与思念。
可他不能。至少,现在不能。
屋内再次安静下来。
周老夫人和李氏丶郭氏面面相觑,显然没料到游尘坤会是这般态度。
周时年怔怔地看着那消失在门口的背影,心头一片混乱。
游尘坤……他方才那是在帮她?他为何要这麽做?他不是应该和唐婷玉一样,迫不及待地想把她娶进游家,好继续前世的折磨吗?
他眼中那深切的痛苦与愧疚,又是为何?
难道……他重生後,竟然後悔了?
这个念头刚一升起,便被周时年强行压下。
不,不可能。游尘坤对她,只有利用和仇恨,绝无半分情意。他方才所为,定是另有图谋。
她不能再被他的表象所迷惑。
这一世,她必须远离他,远离游家。
周时年下意识地握紧了袖中那枚温润的玉佩。冰凉的触感让她纷乱的心绪稍稍安定。
李季言……
她似乎,也需要为自己,多寻一条退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