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耀先年年体检,除了血压偶尔高了些从来没出现过任何大问题。
埋下一根钉子还不够,钉子後面还挂着一颗定时炸弹。
煞白的灯光晃得人睁不开眼,医院刺鼻的味道混合着太平间的陈腐气息冲入鼻腔,横冲直撞砸进腹腔,把柔软的地方砸得血肉模糊,方棠喉头涩得发紧,胃不断抽搐。
突然,腹中传来一阵剧烈的痉挛,像一记重拳捶在毫无防备的柔软胃部,身体里剧烈搅动,那股无法遏制的翻江倒海止不住往外涌出。
方棠脸色比四周的墙壁更白,她捂着嘴,匆匆跟身边人交代一句:“我去卫生间。”
话音未落,人已经踉跄着冲了出去。
她俯在冰冷的洗手台上,身体弯折丶肩膀耸动,手指紧紧抠着陶瓷台盆的边缘。
先是干呕,五脏六腑都被挤压到没有生存空间,紧接着,带着强烈灼烧感的苦涩酸水从口鼻中喷涌而出。
突如其来的呕吐像一阵潮水,上涨丶翻涌丶退去,周而复始,吐到最後,只剩下胃部一下接一下的抽搐。
身体脱力,方棠颓然跌坐在地,布满血丝的双眼缓了许久才看清了眼前的狼狈景象。
她撑着台面挣扎起身,看着洗手池中沾染的浑浊的红色液体的一瞬愣怔在原地。
怎麽会这样?
陈耀先手术前禁水禁食,同样的,方继红和她也是一口水一粒米都未下咽。
她缓缓咧开嘴,镜中人笑得凄凉,眼前逐渐从白变黑,脑子也沉静下来。
像回到自己的小床上,方棠身子後仰,想睡一会儿。
胃液胆汁吐干了,把她的血也一并榨干好了。
“我必须走。”许言翻身下床的姿势还不太利索,他一只手捂着肚子,另一只手一把扯掉了手上的留置针,血顺着手背往下滴,染红了裤子。
傅衍之朝保镖使了个眼色,两个人高马大的保镖一个锁喉丶一个扫腿,上来就把他放倒。
“慢点,他腰上还有伤。”傅衍之叮嘱一句,向身後招招手,护士赶紧上前补了一针镇定药物。
一切处理好後,护士又检查了他腰上的伤口有没有出血,确认无误後所有人退出病房,屋子里只剩下傅衍之和许言两个人。
傅衍之走到床边,居高临下看着他。
“我知道你女朋友爸爸去世了你很着急,这是人之常情,但你搞清楚现在的情况,老戈利岑活不过这两天了,外面不知道有多少你爸妈派来的人要杀你,你现在出去不过是给他们减少一个分财産的名额。”
药物作用下,许言果然不再挣扎,只是一双眼睛死死盯着他,声音几乎是从嗓子里挤出来的:“那你呢,你遇上这种事情能心安理得冷眼旁观吗?”
傅衍之果然不再说话,沉默良久才犹豫着开口:“算了,你跟你女朋友联系吧,我找人送你回去,到了广城尽量别跟许云川分开,也别待太久。”
“嘶——”
头疼得要裂开了,方棠捂着脑袋坐起身,努力睁开眼,眼前又是一抹白花花的白。
她也死了?
“甜甜,头还疼不疼?”方继兰看她醒了,端着个保温桶就凑了上来:“可把我们吓坏了,你说你要是再出事,你妈妈一个人怎麽办啊!”
方棠使劲眨了眨眼,闻着病房里冷冽的消毒水气味,强迫自己平静下来。
她晕倒了。
“小姨,我妈呢?”方棠看着方继兰,方继兰眼底也一片乌青,憔悴极了。
方继兰把保温桶递给她:“你先喝点粥,你妈妈没事,你舅舅把她送回家了,剩下的事情都是他在跑。”
方棠木然点头,打开保温桶,是冒着热气的红枣小米粥。
她勉强喝了两口,胃里翻天覆地的感觉还没散,任何食物的气味都让她觉得恶心。
见方棠已经醒了,方继兰给她办了出院手续,开车把她送回家。
路上听着车里的交通广播,方棠才意识到自己居然昏了两天一夜。
像是忘了某些事情,但她一时想不起来了。
方继红的情况比她预期的更好些。
毕竟是做了母亲的人,总是比自己丶比别人想的更顽强。
看见方棠回来,方继红扯着嘴角想对她笑一笑,还没来得及动作,下一秒便剧烈地咳嗽起来。
方家经此一役,全员草木皆兵,方继兰抱着个保温桶就冲到沙发前,上下打量:“姐,没事吧?要不我带你去医院看看?”
“不用。”方继红靠在沙发上,神色疲惫,短短几天显得人老了好几岁:“就是上火了,嗓子不舒服,甜甜呢,吃饭了吗?”
方棠不想让妈妈在这种时候还替自己操心,接过方继兰手里的保温桶:“小姨给我带了粥,我想着回家再喝。”
两句话仿佛耗尽了方继红全身的力气,她应了一声後便继续合上眼养神,出气多进气少,胸膛起伏依然急促。
方棠去厨房拿了两个碗,把保温桶里的小米粥盛出两碗。
“妈,你也喝一点。”
纵使方棠再没有胃口,也不能让她们俩其中任何一个人现在就倒下,而且,只要和方继红待在一起,身体里的恐惧像是能自行消退一样,她觉得十分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