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自己找了个合理的理由,佐伯自我肯定地点点头,似乎完全忘了,不久前还执着想要杀了宿柳丶避免恩佐被她影响的人也是他。
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其实和宿柳很像。
两人都是直觉系,对危险和威胁有着天然的感知,能在事情发生前就微妙地有所意识。比如他在第一眼见到宿柳的时候,就有种清晰的预感。
——她很危险,无论是对他,还是对哥哥。
他和恩佐之间没有秘密,在意识到此事的第一时间就告诉了恩佐,可恩佐并不信。又或者说,恩佐相信了,但是无所谓。他对此也有所预感,他了解恩佐,知道恩佐骨子里与生俱来的叛逆,恩佐不相信命运也不相信预言,他永远活在当下,随心所欲不在意结局。
可是他相信命运。
黑鸢尾的衆人总说他空有战斗力没有脑子,和恩佐凑在一起就是为虎作伥,但其实不是。他只是努力控制自己不去思考而已。
从很小的时候开始,他就意识到一件事,波吉亚家族不需要有思想的次子,他只用紧紧跟随着身为继承人的恩佐丶做一个没有自己想法的影子就好了。他没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事,唯一需要做的,就是在恩佐发出指令後以最快的速度行动。
所以佐伯选择缄默。
但他还是长久地计划着,计划着某日杀了宿柳。为了恩佐的安全,为了波吉亚家族的荣耀,他必须杀了宿柳,在一切都没发生前。
他似乎已经通过那微妙的直觉,窥见了不久後的未来,恩佐和他皆因她而死去的结局——命运如此告诉他。
他不能违背恩佐的命令,所以他不能伤害她。所以他只能等待着,等待恩佐有朝一日改变想法,这时他就会出手,为波吉亚家族除去威胁。
所以,为什麽分明眼含杀意,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在宿柳遇到危险时出手拯救她呢?
凝视着宿柳纤细的脖颈,佐伯思考着。
或许是因为她还没有伤害恩佐丶恩佐不会允许她的死去?对,如果宿柳死了,恩佐一定会发疯,到时候一起死掉也说不定。不让宿柳死掉丶避免恩佐发疯,这是在保护恩佐,是他该做的,这很正确。
他知道,此时应该是最好的时机,杀死宿柳的时机。时空裂缝危机重重,或许他也无法活着离开,所以他能寻找到无数个理由,让恩佐相信宿柳只是因为意外而死。
可是事到如今,望着她,佐伯忽然意识到……或许,或许从一开始他就不是因为恩佐的命令,而是有生以来第一次生出了自己的想法,不想要她死呢?
因为不想让她死去,所以救她。
因为不想伤害她,所以迟迟没有下手。
得到这个结论後,佐伯的呼吸都变得急促。他知道自己再一次窥见了真相,违背他存在意义的真相。
他思考了很久。
恩佐丶宿柳,两个存在在脑海中拉锯,最後,他的呼吸缓缓归于平静,他已经认清了自己的本心。
身负狂蹈之狼血脉,他们波吉亚一族是天生的掠夺者,是立于食物链顶端的捕食者。他们生来拥有至高无上的战斗天赋,杀戮和血腥是他们的图腾,暴虐的火焰与他们伴生。
意识到自己心意的那一瞬间,佐伯无师自通懂得了自己应该做什麽。
他要得到宿柳,即便恩佐也如是。
血液沸腾着,可心却分外宁静。长久地凝视着宿柳的睡颜,看着看着,佐伯又默默红了脸。
他忽然意识到一件事。或许她的到来并非灾祸,而是将他从一成不变的影子生活中拉出来,而那样的改变对波吉亚家族来说是不允许的丶对恪守职责的他来说是大逆不道的,所以他才这麽抗拒她?
但现在不用了。他相信命运,既然命运将他推向她,那他为何要拒绝?
他应当接受命运丶顺应命运。只有当命运想要将她带走时,他才应该抗拒。
用眸光描摹着她的五官,他的情绪前所未有平和。
如果非要效忠于一个人丶做对方永远的影子,那个人为什麽不能是她呢?
佐伯的心路历程,宿柳并不知道。她只知道这家夥盯着她盯着她,居然又红了脸。
他的脸已经面目全非,按理来说她应该看不出来的——但这家夥肤色太白,一红又红透全身,她从为数不多的完好皮肤上看出来的。
她睡觉的样子究竟有什麽好看的?至于脸红吗?
她不理解。
本着对佐伯奇怪行为的好奇,她凑近去观察。随即她看到,他缓缓俯下身,溃烂的手指向她的脸上伸去。
哎?他要干嘛?
才喂完饭没多久,已经擦过了身子,也没发烧生病啊,他这是要做什麽?
手指缓缓落在她的眉心,曾经不敢触碰的丶未曾言明的心意随着肌肤的想贴而倾诉。他轻柔地抚摸她的眉毛丶眼睛丶鼻梁,最终落在柔软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