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机照片
成怡的家乡在一个西南小城上。
她的父亲是个小老板,经营着一家公司,自成怡记事起,家里的条件就没有差过。
成怡从小乖巧懂事,成绩优异,外人看来她的家庭和睦体面,却不知,看似幸福的家庭关上门却是人间炼狱。
父亲成振中长年欺压暴力,有许多恶毒的法子折磨她们母女俩。
母亲唐燕要出门上班,他就会把烟头摁在她的肚皮上,胸乳上。他也常常对成怡不满意,稍不顺眼就会要她跪在客厅,几天几夜不准吃饭。
成怡初三的时候,问唐燕为什麽不反抗,那时候唐燕正在厨房里给女儿煮绿豆粥。
成怡还记得,母亲听见她的质问,瘦长的背影只是一顿,又继续拿起汤勺搅拌浓郁的汤粥。
唐燕总是会从不多的平静生活中找到一丝平衡和安慰。
她说,“没有什麽反抗不反抗的,我要为这个家着想。”
成怡追问,“难道你喜欢这样吗?喜欢被他打骂?哭着求饶,第二天起床又为他做早饭?”
“没有人会喜欢这样。”母亲的眼泪掉落在大理石桌面上,又被她轻轻擦去。
她不敢转身看成怡,“那是你父亲,成怡。”
那一刻,成怡发现,深陷痛苦折磨不愿找出路的人,最大优点就是忍耐。也只有拥有超高忍耐的精神,才能在那恶劣的环境中生存。
成怡看着自己的母亲,这个女人,已经没救了。她亲手把自己埋进肮脏的泥土里。
成怡不得不承认,她的父母都有精神疾病,就连她一起,都是个小精神病。
她的家,是一个精神病院。
大家互相折磨,成振中折磨唐燕,唐燕折磨成怡,成怡折磨唐燕,唐燕忍受成振中,成振中折磨成怡。
每一天都由无数个小小细节组成,成振中就是在这些细节里,生出了许多烦厌丶怨气丶暴力,他是个不断挥舞刀刃的刽子手,唐燕是躺在地上流泪的受害者。
这个受害者没有被捆绑手脚,还能自由出入家庭,但是她怎麽不会逃跑?
成怡观察着这一切,突然意识到,自己只是成振中与唐燕扭曲畸形关系中附带的一个産物,成振中只要唐燕,折磨唐燕,不愿放手。
而她,成怡,其实不那麽重要。
所以她决定逃跑。
她开始更加努力地学习,但是不知道怎麽回事,上到高中後,成绩一落千丈。
她的脑袋整日昏沉,精神无法集中,在日积月累的伤害和压抑下,成怡的心理创伤终于显现出来。
在高考的那一天,她疯了。
成怡隐隐约约记得,她蹲在小区里最不会被人发现的灌木丛里唱了一天的歌。而她的视线前方,就是当年埋葬小白狗的大榕树。
最後,成怡不顾唐燕阻挠,去北方读了一个大专。
成怡赌对了,虽然她让成振中丢了脸面,但银行卡里每个月还是能收到两万的生活费。
成振中没再找过她,除了唐燕。
成怡每个礼拜会接到三次唐燕的电话,以至于後来,成怡把唐燕拉黑。
她再也没有回去过。
在读大专的第二年秋天,成怡20岁。
她接到一个陌生电话,对方公事公办地告诉她,成振中死了,唐燕无法料理後事。是唐燕委托她打电话,祈求自己的亲生女儿回去。
成怡想,万恶根源已经除去,没有什麽可以再伤害到自己。
成怡回去了。
却没想到,母亲唐燕的精神情绪影响如浓稠恶心的深色黏液,一直纠缠着她,就像饿犬看到一根行走的骨肉,不愿意放手。
唐燕,是一个需要依靠的人。没有了依靠,她将一无是处。
母亲疯了,成怡只好留下来。她继承了一份丰厚的遗産,可以不用为衣食住行发愁。
在成怡27岁时,母亲去世。
那一刻,成怡以为自己解脱了。
但没多久,她就像被抽去了脊骨,浑身失了力气。
她日日夜夜躺在床上,反反复复地想起过去,浑浑噩噩地活着。她有时候会想起阿奇,当时离去的背影多麽决绝,他怎麽不等一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