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一!”
陈惠兰擡手拦住前来阻止的人,听到熟悉的声音,顾一长长地吸气,长长地呼气,“回去吧,不要干扰指挥室。”
“那你呢?你什麽时候回来?”
耳机里只有顾一沉重的呼吸声,她缓缓开口。
“我愿化作微光,照亮黑夜的一隅,为了守护万家灯火而燃烧殆尽,我愿伏在地底,扫除一切污秽,让每一个孩子天真灿烂的笑容绽放在蓝天下。”
虞少羽的眼泪砸在仪表盘上,任千流无力跪倒在地上,这是她们入营时的宣誓。
阴冷的绝望蔓延至全身,陆衍喉咙涌出一股铁腥味,可怕的念头在脑海盘旋——顾一会随着小艇丶炸弹永坠大海!
乌云越来越暗,越来越低,向着海面直压下来,波浪欢腾着冲向高空,去迎接那雷声。
顾一摘下通讯耳麦,让它先一步坠入大海,雷声轰鸣,她却感到一阵轻松,内心无比的平静,寒风吹起她的衣摆,冷雨浇湿她的头发,她却哼起欢快的小曲。
空气瞬间被撕裂,爆炸声震耳欲聋,烈火浓烟冲天而上,炙热的气浪排山倒海般迎面扑来,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刺鼻味道。
大雨还未停歇,反而越发滂沱,救援队冲入爆炸范围,陆衍站在雨中,如同被遗弃的孩子,每一滴雨都像针一样,扎进他冰冷的肌肤,疼得连声音都远走了。
上千度的高温会把附近的活物蒸发成气体,人来不及反应即刻灰飞烟灭,距离爆炸发生已经过去四十六个小时,陆衍回到了琢园。
天气变暖,生姜结束冬眠,听见脚步声支起上半身吐芯,陆衍越过它上楼,偌大的宅子里没有了熟悉的气味。
客房里很干净,一尘不染到没有一点儿生活气息,窗外的桂花树开始抽枝,绿枝从敞开的窗口探了进来。
她像一阵风,让人感觉到她的存在後,又不留痕迹地走了,来时什麽也没带,走时什麽也不留。
陆衍掀开被单的一角躺了进去,冰凉的触感,陌生的味道。
时间过得那麽慢,每一分每一秒都可以慢慢地数,时间又过得那麽快,在一出神一恍惚间,日月交替。
房间里一片寂静,仿佛时间在此刻停滞,智能手表显示陆衍只睡了一个小时。
迟到了许久的梅雨季终究还是来了,窗外是阴沉的天色,连绵不断的水汽沿着毛孔在心脏上洇出一块块霉斑,灵魂仿佛要生满苔藓,偶尔嗅到已死亡的春天气息,觉得像一截腐朽的树枝。
陆衍迈下楼梯坐到沙发上,目光甚至没落到任何实处,过了好久才拿起桌上的搜救行动报告,一页一页地翻看。
自从他回来的那一刻,管家给其他人放假,并喊来了家庭医生,两个人严阵以待的同时尽量不在陆衍面前晃悠。
看完整整几十页的报告,陆衍拿着手机起身,像往常一样离开宅子。
午间新闻播报着陆氏集团的代理人陆元寒因劳累过度导致心肌梗塞,经抢救无效确认死亡。
期间任千流送来一个袋子,里面是顾一割落的头发,陆衍道谢并小心翼翼地存放起来。
陆衍来到墓园,矗立在一座墓碑前,静静地注视着石碑上一男一女的合照,雨水如同柳絮一般落在他的头发上丶睫毛上丶肩膀上,只是这一次再没有人为他拭去。
他站了许久,久到衣服上密密麻麻地沾满了小水珠。
记忆中父母的面貌已经模糊,亲人的离世不是一场暴雨,而是伴随一生的潮湿,他将永远困在这潮湿里,在每一个波澜不惊的日子里,掀起狂风暴雨。
回家的第二晚,陆衍进入了客房,手环显示睡眠时间不到一小时,发出滴滴的报警声,他把手环摘了下来。
谁的电话也不接,祁筝的丶颜嘉烁的甚至是陆闻川的来电统统都没有接,早晨喝了杯凉白开就出门,而让秘书去请陆衍多次无果後,陆闻鼎亲自来到琢园。
“董事长,少爷出门了。”
“没事,我等他回来。”陆闻鼎在沙发上坐下,眼里满满的疲惫和颓色,他轻声问:“这两天,阿衍怎麽样?”
“不眠不休,不吃不喝。”
电视上正在播报关于那天行动的新闻,表彰会上每个人的神色哀伤,讣告的开头是顾一的荣耀丶经历。
想要拼尽全力站在她身边,却来不及成长。
“是我的错……”陆闻川的声音里藏着难以察觉的叹息。
等到傍晚,陆衍没有回来,电话也没有接,在管家和秘书的劝说下,陆闻川起身离开。
凌晨,陆衍回来了,他把自己关进书房,翌日一早,陆衍提着行李箱下楼,徐管家为他准备了早餐,他没有吃,拉着行李箱离开了琢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