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匆匆收拾,我只带走了属于自己的文稿和那几份清单副本,那叠旧校对稿正好混在里面,而我昨天整理的时候,想着万一有用,就全部带过来了。
“就在这里?”简的声音透着几分惊异,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甚至察觉到了几分欣赏。
她一步就跨到我面前,浅绿色的眼睛锐利地扫过公文包,又迅速瞥了一眼紧闭的房门。
楼下怀表匠规律的敲打声不知何时停了,令人窒息的寂静弥漫开来。
我摸索着公文包内侧,手指因为激动和恐惧而微微颤抖。
简冰冷的手猛地按住了我的手腕!
力道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
“别动!”她的声音压的很低,头微微侧向门的方向,似乎在听什麽声音。
吱呀!
极其轻微,却足以让心脏停跳的声音从楼下传来。
紧接着,是怀表匠那标志性的,嘶哑的咳嗽声。
三声短促,停顿,再一声长。
简紧绷的肩膀没有完全放松,但眼神中的杀意褪去,换上了专注的审视。
她松开我的手腕,自己却无声无息地挪到了门後一个便于观察和反应的位置,手依然揣在那个鼓囊囊的风衣口袋里。
“进来,门没锁。”她扬声道,声音恢复了平静,甚至带着点懒洋洋的调子。
门被小心地推开一条缝,先探进来的是一个脏兮兮的,顶着一头乱糟糟稻草色头发的脑袋,眼睛像受惊的小鹿般飞快地扫视了一圈屋内。
确认只有我和里斯克後,一个瘦骨嶙峋,约莫十二三岁的男孩才完全挤了进来。
他穿着打满补丁,明显过大的外套,脚上的破皮鞋沾满了泥巴。
我看见他反手关上门,背紧紧贴着门板,似乎想借那点支撑获取些安全感。
“里…里斯克小姐好,这位小姐好!”那个男孩局促着问好,控制不住地点头致意。
“麻雀(Sparrow)?”简的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怎麽是你?老滴答呢?”她的语气带着不易察觉的关切。
叫“麻雀”的男孩咽了口唾沫,声音尖细又急促,透着几分紧张。
“老滴答…老滴答说巷子口有黑大衣的味儿,他得在那儿看着,动不了!让我从耗子洞溜过来!”
他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掏出一个皱巴巴,沾着油渍的旧报纸团,小心翼翼地递给简,仿佛那是什麽易碎的珍宝。他的手指脏兮兮的,还在微微发抖。
简接过纸团,没有嫌弃上面的污垢,迅速展开。
里面包着一张模糊的丶像是从远处偷拍的照片(画面晃动,只能勉强辨认出格林小姐的侧影和一个戴礼帽男人的背影,背景似乎是某个俱乐部的後门),还有一张从垃圾桶里捡出来的,烧焦了一角的纸片,上面是几行潦草得几乎难以辨认的字迹,像是匆匆记录的。
“那个好看的小姐,”麻雀喘着气,努力回忆着。
“昨天下午,没回家!去了…去了金环蛇後门!和一个…一个有身份的老爷说话!”
简的目光飞快地扫过照片和纸片上的残迹。
“金环蛇?出版社普通职员那点薪水恐怕连门童的小费都给不起。看来在我没有关注的地方,有人在努力……?”
她笑了笑,“好,很好。还有吗?”
麻雀用力点头,透着几分知道消息的骄傲。
“还…还有!停…停尸房扫地的跛脚汤姆…他…他今早扫灰的时候,偷听到穿白大褂的老爷们吵架!”
男孩努力模仿着大人的语气和听到的词汇,“一个说…说那麽明显的青花,还是什麽的中毒。”
“□□?”简迅速的接话道。
“对对对,好像就是这个!另一个骂他…闭嘴!上面说自杀就是自杀!你想去泰晤士河底看风景?…就…就这些了!老滴答让我一个字不漏背给您!”
僞造自杀!□□!被压下的真相!
我在一旁听着这些东西。
艾奥瓦先生……他果然是被……那我呢?
天那,哦,上帝啊,如此勾结,难道我就要这麽白白顶罪吗?
巨大的恐慌笼罩在我的身上,让我完全不知道怎麽办才好。
我慌乱地看向里斯克小姐,可她似乎胸有成竹,如此地平静,莫名地让我也逐渐冷静下来。
里斯克小姐从口袋里摸出几个硬币,塞到麻雀脏兮兮的小手里,顺便摸了摸小孩的头。
“干得好,麻雀。告诉大家,眼睛放亮点,自己当心。走小道回去。”
麻雀攥紧硬币,眼睛亮亮的,用力点点头,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溜到角落,瘦小的身影迅速消失。
房间再次安静下来,只剩下我和简。
她沉默了几秒,将照片和纸片仔细折好,塞进风衣内袋。
然後,她的目光转向我,带着安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