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简默契地避开人声最稠密的地方,穿过几道挂着常春藤的拱门,沿着另一条鹅卵石小径向花园深处走去。
公爵的花园确实大得惊人。
我们在一丛盛放的花架旁停下脚步。
这里远离主路,花架下摆着几张桌椅。最重要的是这里听不见刚刚那种茶话会的喧闹,这里很清静。
但显然不只有我和简这麽想。
也不知我和简的运气究竟算好还是坏,总是撞见戏剧性的事情。
就在几步开外,开得正盛的郁金香丛旁,站着三个人。确切地说,是两个人正面对面,而第三个人刚刚闯入。
背对着我们的是一个男人,身形修长。
他微微躬身,姿态优雅,正对着他面前那位年轻女子说话。
那女子背光而立,阳光勾勒出她纤细美好的轮廓。
她穿着一身近乎月白色的薄纱长裙,金棕色的长发松松挽起,露出天鹅般优美的颈项。即使看不清正脸,那份清丽脱俗的气质也扑面而来,像是误入凡尘的精灵。
“……你的眼睛,奥若拉,就像是我见过的最清澈的泉水。”
男人的声音刻意压低,带着吟咏般的语调,正是那位我们曾经见过的艺术家,莫里安。
我可还记得克里米亚夫人死的时候,他那种撕心裂肺…而现在…这可真是……
好吧,读者们,我承认偷听并不是一个很好的习惯,但事实上我们并没有偷听…几乎算是光明正大地听着了。
我们的位置在拐角,而他们又是如此的专注于对方,声音又由于激动带着无法掩饰…
我可以清楚的听到莫里安似乎深情楚楚的说:“奥若拉,你是我的月下精灵,是我的缪斯,照亮了我这凡俗的灵魂。”
他伸出手,似乎想去触碰这位奥若拉小姐垂在颊边的一缕发丝。
听到这个称呼,站在我一旁的简,她似乎一下子锐利了起来。
这反而让我对那位小姐的身份更感好奇。
那位奥若拉小姐在他伸手的瞬间,猛地後退了一步,有风吹来,她整个人在风中摇曳。
她精致的下巴微微擡起,脸上没有任何被赞美的欣喜,只有毫不掩饰的厌恶。
她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漂亮的蓝眼睛冷冷地扫了莫里安一眼。然後,她毫不犹豫地转身,快步朝着与我们相反的花园小径走去,很快就消失在花影深处。
莫里安伸出的手尴尬地僵在半空,脸上的深情款款瞬间凝固,随即化作被冒犯的恼怒,还有失望。他悻悻地收回手,理了理自己的袖口。
就在这微妙的时刻,另一个身影风风火火地闯了过来。
凯特夫人。
那个在克里米亚夫人的假面舞会上,找莫里安搭话的夫人。
这位以富有和粗俗闻名的寡妇,穿着一身极其昂贵却与她并不相配的粉色长裙,整个人全身上下几乎挂满了各种珠宝和配饰,她的妆容很浓,试图遮掩岁月的痕迹,反而加重了沟壑。
“哎呀,亲爱的莫里安先生!可让我好找!”凯特夫人声音洪亮。
她径直走到莫里安面前,几乎要贴上去,用戴着硕大宝石戒指的手拍了拍他的胳膊,力道不小,“躲在这里做什麽?欣赏花朵?哦,这花可真配你!”
她随手就掐了一朵盛放的郁金香,动作粗鲁,花瓣簌簌落下几片,然後不由分说地就要往莫里安胸前的口袋里塞。
莫里安脸上的恼怒瞬间消失了。他猛的咳嗽了几下,然後迅速换上了带着温暖柔和的笑容,顺势轻轻握住了凯特夫人那只戴满戒指的手,巧妙地阻止了她插花的动作,转而托起来,行了个极其标准的吻手礼。
看得我大为惊叹。
这可真是……
而在那名被称为奥若拉的小姐跑开之後,简的兴趣明显降低了。
说实话,我也有些尴尬,万一他们要是发现我们在这儿,那场面……
“我亲爱的凯特夫人,”莫里安的声音又传过来了,甚至比刚才对奥若拉时还要热切几分。
“这花园再美,又怎能及得上您万分之一的光彩?您的到来,让这些花儿都黯然失色了。”
他擡起眼,目光灼灼地看着凯特夫人那张浓妆艳抹的脸,仿佛在欣赏什麽稀世珍宝。
凯特夫人被他看得心花怒放,咯咯地笑起来,“瞧瞧你这张嘴,真会哄人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