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可能是被我吓到了,整个人显出一种无辜和害怕。
“你在对我生气吗?你讨厌我吗?”她歪着头问,语气有些可怕。
“不…”我调整了一下情绪,安抚着她,尽量平稳地说,“我带你去见维明里安好不好?”
“好!”她笑了,乖乖巧巧地应道。
我带着奥若拉小姐回到苏格兰场时,气氛凝重得如同伦敦永不散去的雾霾。
她乖巧地跟在我身侧,黑纱後的脸庞看不出情绪,仿佛刚才在花园里那番惊心动魄的倾诉只是我的幻觉。
但我知道不是。
怀特警探的效率极高,维明里安已经被单独安置在一间审讯室里。
他没有被戴上手铐,只是安静地坐在冰冷的铁椅上,姿态甚至称得上从容。
见到我推门进去,他擡了擡眼皮,目光却立刻越过我,牢牢锁在我身後那个黑色的身影上。
那眼神让我极不舒服。
那不是担忧,不是爱慕,而是近乎狂热丶审视自己最完美作品般的骄傲与占有。
我让一名女警员先带奥若拉去隔壁房间休息等候。
门关上时,维明里安的视线才慢吞吞地收回来,落在我身上,嘴角甚至有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本小姐。”他微微颔首。
我没有坐下,只是靠在审讯桌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房间里灯泡昏黄,在他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让我曾经认为他原本还算周正的相貌平添了几分阴鸷。
是的,即使到这个时候,我还是认为他最独特的是那种气质,无论什麽时候,他仿佛没有任何的胆怯拘谨。
“维明里安,”我开门见山,声音冷硬,“康诺特公爵书房里的那个半身像,手感如何?”
他轻轻笑了一声,并非嘲讽,更像是一种回味。
“很沉。”他说,甚至活动了一下手腕,“非常沉。需要很大的力气,才能砸碎那麽坚硬的头骨。一下,两下……直到确保他再也说不出那些亵渎奥若拉的话。”
他的描述直接而残忍,没有一丝回避。
“你让奥若拉小姐看着?”我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当然。”
他的眼中迸发出一种可怕的光彩,那是毫不掩饰的成就感。
“她想要见证。见证我对她的爱,见证她痛苦的根源是如何被我亲手解决。恐惧?尖叫?不,我的奥若拉很勇敢,她看着,她明白,我是为她而战,我是能真正‘做到’的人。那些只会用虚僞言辞哄骗她丶束缚她的人,比如那个老管家,比如莫里安那种废物,他们什麽都给不了她,只会汲取她的美丽和生命力。”
他身体微微前倾,压低的声音里充满了蛊惑与偏执的激情。
“只有我,我能把阻碍她的一切都清除掉。公爵?他该死,他把奥若拉当作囚禁亡魂的花瓶。莫里安?他更该死,他用肮脏的目光觊觎不属于他的珍宝,还妄图用那些低劣的粉末玷污她……我不过是帮他们更快地解脱,顺便,让他们的死变得更有价值一点。我是在顺应奥若拉的要求。”
“所以你加大了他们的药量,然後把神志不清的莫里安拖到书房,僞造他发狂击杀公爵的假象?”
“非常正确。”他爽快地承认,“莫里安那种蠢货,给他一点更强的‘快乐’,他就什麽都忘了,恨不得把命都献祭出去。让他最後发挥一点作用,是他的荣幸。”
“那展厅里的两位呢?帕默顿和哈德利?也是你的手笔?”
维明里安的笑容变得讥诮起来,“他们?他们是自寻死路。我只不过是为他们提供了纯度更高的‘天堂’,再稍微……引导一下。”
他眯起眼,仿佛在欣赏一幅杰作,“贪婪,猜忌,在药物作用下无限放大的暴戾……那些脑满肠肥的所谓上流人士像野兽一样为了最後一点粉末互相撕扯,你知道吗,那位乔安里维奇,我给了他勇气,给了他机会。”
他甚至模仿了一下人临死前的短促气音,脸上带着一种残忍的愉悦。
“哦,对了,公爵倒下前也是这种声音。很动听,不是吗?这惨叫证明了他的虚弱和无能,他根本不配做奥若拉的父亲。”
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眼前的男人已经不能用简单的“凶手”来定义。
他冷静地策划谋杀,残忍地执行,并从中汲取扭曲的成就感和审美愉悦。
他将奥若拉视为私有物,用鲜血和死亡作为向她证明爱意,并陶醉于自己为她构建的这个残酷“真实”世界。
“你把她变成了共犯。”我的声音因压抑的怒火而有些沙哑。
“不!”维明里安猛地打断我,第一次显露出激烈的情绪,他眼神灼灼,“我是在顺应她的要求,是她的执行者,是她的解放者!我带她看清真相,我为她扫清荆棘!她需要我!只有我能保护她,只有我能给她真正活着的感觉!”
他的胸膛起伏着,那份可怕的独占欲和扭曲的爱意几乎要破体而出。
我看着他,仿佛透过皮囊看到了一个疯狂燃烧的灵魂。
记录员在一旁奋笔疾书,房间里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以及维明里安逐渐平复却依旧灼热的呼吸。
我知道,他承认了一切。
但他不认为自己是罪人,他认为自己是个为爱冲锋丶破除虚妄的勇士。
而隔壁房间那个美丽的丶被彻底重塑了世界的奥若拉·康诺特,是他的共犯,他的指使者,还是他的受害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