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机并非一时的冲动,而是一场缓慢的窒息。
西弗西斯先生是太阳,光芒万丈,吸引着所有的目光与交易,却也无情地蒸干着周围的一切。
格雷厄姆则是被太阳照拂的月亮,凭借自身才能反射着光华,甚至渐渐拥有了自己的轨道。
而他,兰开斯特,是逐渐被遗忘在阴影里的尘埃。
他的价值在于连接,在于处理那些阳光下的“实务”。但当格雷厄姆开始对某些“订单”流露出艺术家的迟疑,并且日复一日增加分成时,当西弗西斯对此表示出越来越明显的不耐时,兰开斯特感到了彻骨的寒冷。
他意识到,一旦这条连接断裂,他将立刻变得毫无价值,被双方同时抛弃。
可他早就被绑定在这条黑暗的航线上,所有的资金流转丶人脉网络都为此服务。
杀死格雷厄姆,是他能想到的唯一能重新掌控局面的方式。
用“诅咒”掩盖,能暂时安抚西弗西斯;而混乱中,他或许能拿到那些真正能证明西弗西斯相关的通信记录,那是他未来谈判的筹码。
案子了结,但空气并未变得清新。
几周後,我们意外地收到了西弗西斯先生的邀请,参观他在切尔西一家私人画廊举办的小型鉴赏会。他似乎毫不在意最近的风波,甚至乐于展示他与丑闻的近距离。
画廊里灯光柔和,宾客低声交谈。
西弗西斯先生正在向一小群人展示一件埃及彩陶,他的声音磁性而自信,仿佛不久前死去和入狱的,只是两个无关紧要的名字。
他看见我们,并未回避,反而微笑着走了过来。
“里斯克小姐,弗瑞小姐,”他颔首致意,姿态无可挑剔,“很高兴你们能来。艺术和历史总是很没好,不是吗?”他目光扫过展厅,像是在欣赏自己的王国。
简没有回应。
“我想是的。”我微妙地笑了笑,应付道。
西弗西斯笑了笑,那是一种宽容的丶觉得对方很有趣的笑容。
“真相就像古董上的包浆,年代越久,层次越复杂。有些人只看到最光鲜的那一层,就以为是全部。”
他轻轻拿起旁边托盘里的一枚古希腊银币,用手指摩挲着边缘,动作和当日的格雷厄姆有几分诡异地相似。
“兰开斯特先生……他就是太执着于表面了,忽略了器物本身更深沉的价值。可惜。”他放下银币,语气里听不出丝毫可惜。
“而格雷厄姆先生,”他继续道,声音里带上一种真正的惋惜,“他过于追求完美,以至于忘记了,一件藏品之所以能流传于世,往往是因为它有一个……好故事。而故事,有时需要一点恰当的修饰。”
他看向我们,眼神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
他没有承认任何事,却解释了一切。
他将谋杀归结为兰开斯特的短视,将格雷厄姆的死归结为艺术家的天真。
而他自已,则超然其上,只是一个懂得欣赏“故事”与“价值”的鉴赏家。
“你认为什麽样的故事才算恰当?”简问。
“哦,能经得起时间考验的,就是好故事。”
他微微一笑,转身准备离开,去招呼其他客人。走出两步,他又像是忽然想起什麽,侧过半张脸。
“顺便一提,”他的语气轻松得像在谈论天气,“那枚引起不少麻烦的圣甲虫……经过权威鉴定,确实是一件难得的真品。虽然过程令人遗憾,但真相大白,总是好的,不是吗?”
他点了点头,优雅地融入人群,留下我们站在原地。
他最後那句话像一把冰冷的匕首。他不仅全身而退,还最终为那圣甲虫赋予了“真品”的认定,洗白了自己最初可能面临的质疑,甚至可能使其价值更高。
我们走出画廊,伦敦的黄昏灰蒙蒙的。
“他赢了,是吗?”我忍不住问。
简沉默了片刻,看着街上匆匆的行人。
“他没有赢,弗瑞。”她说,“他只是从不下注。兰开斯特赌上了一切,格雷厄姆赌上了性命。而他,只是提供了赌场和筹码。”她拉紧了大衣,“只要还有人渴望他的赌场和筹码,游戏就永远不会结束。”
真相水落石出,凶手绳之以法。
但最大的那只圣甲虫,依旧在它的高处,闪烁着冰冷而神秘的光,缄默地守护着所有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