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灯的光在几个人之间浮沉。空气凝滞,只有克罗斯指尖那枚硬币翻转的细微声响。
“小姐。”谢维奇看向简,“我和我的弟兄,已经等得够久了。”
“我说过我可以…”简说。
“我们不需要施舍,”他说。
谢维奇那只独眼转向格林小姐,又缓缓移向靠在门框上的克罗斯,最後落回简身上。
他的声音如此可怖,就像是破风的管道,他说,“我们需要被看见。”
“看见之後呢?”克罗斯忽然开口,硬币啪一声握在手心,面具下的声音带着惯有的丶令人捉摸不透的笑意。
“一场盛大的烟花?用你们的血肉点燃,给这座健忘的城市提个神?代价可不小。”他歪了歪头,看向谢维奇空荡的袖管,“而且,你们似乎已经预付过一些了。”
谢维奇的面部肌肉绷紧,伤疤在灯光下显得更深刻。“…我们付得够多了。不差最後一点。”
“谢维奇,”简的声音疲惫却清晰,“你们要做的,意味着彻底的……没有回头路。”
“我们早就没有回头路了,小姐。”谢维奇哑声道,“从我们被遗忘在那片烂泥地里开始。”
他们交谈着,关于过往与一些隐秘的东西。我保持安静,站在简的身後,注视着。
我当时尚未明白他们要做什麽,但我清楚,那肯定无比危险。
格林小姐走到桌边,手指漫不经心地划过桌子。“老码头往东,第七区,废弃的货运调度站。足够大,足够旧,也足够……显眼。”她没看任何人,像是随意地说,“下周三晚上,港务局有一次巡查,会清空相邻区域。噪音能掩盖很多动静。线路……有一条老的补给通道,还算通畅,能进去,也能……出来。”她顿了顿,“如果你们还想出来的话。”
克罗斯轻笑一声,从阴影里走出来,从大衣内袋里掏出一个小布袋,随意地扔在桌上,发出沉甸甸的声音。
袋口松开,滚出几颗成色极佳的宝石,在昏黄光线下折射出冷光。
“一点小收藏,”他语调轻慢,“够换一船的…啡,或者,够买通某个角落,让一些噪音变得更大声点。当然,比不上…家的珍藏,但聊表心意。”他看向简,眼神里有些难以名状的东西,“毕竟,看烟花总是要付点门票钱的,不是吗?”
简没有看那些宝石。
她起身,拿出了一个钥匙,“地点在……能让你们拿走的就用。”她说,“够吗?”
谢维奇的目光扫过,独眼里没有任何波动,只是点了点头。“够了。”
我站在简的身後,看着这一切。
看着格林小姐提供的地点与线路,冷静得像在布置一场演出;看着克罗斯抛出的宝石,轻佻又认真;看着简拿出的……,干脆利落;
看着谢维奇接受这一切,如同接受最终的判决。
这是一场飞蛾扑火的协议,各方心知肚明,却又诡异地达成了平衡。
“先生呢?”我终于问出声。
格林小姐和简的目光短暂交汇了一瞬。
“他老了,”格林小姐先开口,带着微笑,“蛇老了,会更珍惜自己的毒牙,盘踞在巢xue里。他清楚一切。”
简接道,“他不会阻止。”她没再说下去。
房间里再次陷入沉默。
谢维奇缓缓站起身,空袖管轻微晃动。
“周三。”他说,然後迈步走向门口。
克罗斯侧身让开,微微颔首,像个礼貌的旁观者。
谢维奇没有回头,身影消失在楼梯的黑暗中。
硬币再次在克罗斯指尖翻转起来。
“戏看完了,我也该走了。”他走向窗口,推开,“祝各位……晚安。”他翻身出去,融入了外面的夜色。
格林小姐走到简身边,低声说了几句什麽。简点了点头。
窗外,城市依旧沉寂,铅灰色的天空压得很低。台灯的光,依旧亮着,照着空了一半的房间。
我站立其中,再一次知晓了,许多事与我认知的不一样,也不会永远顺着人们的心意往下走。
我找不到简,但她又有着自己的想法与事情。我不想离开简与梅尔,可她们的经历确实与我格格不入。
“弗瑞。”简靠近我,身上有着硝烟与血腥,我落入了她的怀抱。“最近不安全,你知道的,我送你回萨罗郡……”
“不,不用。”我打断了她的话,“我可以的。你也是。”
“好。”她应道。
不能完全融入又如何,我们相互理解且尊重。一切都有什麽关系?我乐意。
而谢维奇与他的弟兄,我保持崇敬。
对于我所经历与见证的一切,我保持缄默。直至我所写的文字在不知多久之後,得已被人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