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2
我们去了先生的办公室。
我和简,梅尔。格林小姐已经在等着了。
他就在那张宽大的黑背椅上,身子微微後靠,头仰在椅背上,双眼闭合。表情很平静,像只是累了,闭眼歇一歇。桌上还摆着未喝完的红酒。他养的那条金蛇仍然在他是手边嘶嘶作响。
房间里没有挣扎的痕迹,没有杂乱。
格林先一步上前,检查那个酒杯,没说话。她少有的沉默着。
梅尔在房间里踱步,手指划过书架,桌面,检查窗户。“什麽都没乱。”
简站在离书桌几步远的地方,目光落在先生的脸上,随後移开,扫过整个房间。她没动,只是看着,身上的草药烟味在这封闭的空间里显得更沉了。
我注意到书桌一角放着两张卡片。纯白,带着金环蛇的图徽。
格林也看到了。她走过去,拿起上面那张。卡片上是先生熟悉的笔迹,只有简短的几个字:「你渴望的。」
格林捏着卡片。她什麽也没说,将卡片收进了大衣内袋。
另一张卡片,自然是给简的。她走上前,拿起来。上面同样写着几个字:「你需要的。」
她看着那卡片,脸上没什麽表情,看完後,同样收了起来。
根据我们的调查,他是…自杀。
……
我们离开先生的办公室时,伦敦的灰雾正浓,黏稠地贴着街道和建筑。那栋大楼静默地矗立,像一座过早竖起的墓碑。
没有人说话。格林走在最前面,大衣的领子竖着,遮住了她大半张脸。梅尔跟在她身侧半步之後,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稀稀拉拉的行人和偶尔驶过的马车。
我和简落在後面。她带走了那条蛇,那蛇环在她是手上。
她的步子很稳,但比我平常熟悉的要快上一点。我几乎要小跑着才能跟上。
她的大衣下摆在潮湿的空气里拂动,带起一股浓郁的草药烟与火药的气息。
我知道,那不是来自刚刚那个过于整洁的死亡现场,而是来自她本身。
汽车在楼下等着,依旧是那辆不起眼的黑色汽车。司机面无表情地为我们拉开车门。
我们依次坐进去,车内空间狭小,沉默便显得更加沉重。
梅尔看着窗外飞逝的模糊街景,格林低头整理着她袖口上并不存在的褶皱。简则直接闭上了眼睛,头微微後仰,靠在座椅的皮质靠背上,像是疲惫,又像在独自思考。
读者们,我不知道你们是否理解,记忆有时候是有味道的。当我试图回溯那段日子,鼻腔里总会率先泛起一股铁锈般的丶若有似无的血腥气。
此刻,在这密闭的车厢里,那股血腥气仿佛再次变得清晰起来,丝丝缕缕地弥漫在空气中,混着城市雾霾的味道。
那不是简的血,我知道。但那是因她而流的血,或者,即将因她而流。
车子没有开回布鲁姆斯伯里我们的公寓,而是驶向了查令十字街那间不起眼的事务所。
老滴答显然早已接到了消息,我们推门进去时,他正站在壁炉前,手里拿着火钳,无意识地拨弄着炉膛里燃烧的木柴。炉火噼啪作响,给这间阴冷的房间带来些许暖意和生机。
简脱下大衣,随手搭在椅子扶手上。她里面穿着惯常的深色衬衫和长裤,腰背挺直,走向靠窗的那张巨大橡木书桌。桌面上已经堆叠了一些文件。
格林走到壁炉另一侧的扶手椅坐下,从内袋里摸出那张白色卡片,把玩着。
梅尔则径直走向角落的酒柜,给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没有加冰,仰头喝了一大口。
我站在门口附近,一时不知该做些什麽,最终,走回了我自己的位置。
空气里弥漫着山雨欲来的感觉。
先生的死讯,像一块投入死水潭的巨石,涟漪尚未完全扩散,但潭底的淤泥已被彻底搅动。
“外面已经开始有动静了。”老滴答打破了沉默,声音沙哑,“码头区,老维克剧院附近,还有白教堂那边……几个之前还算安分的小帮派,今天凌晨开始试探,死了几个人。”
“试探?”简头也没擡,手指拂过桌面上摊开的一张伦敦地图,“呵,挺好的。”
她拿起一支红色的铅笔,在地图上几个位置画了圈。那些圈,恰好对应着老滴答刚才提到的地方。
“先生‘病重’放权的这两年,他们积攒的胆子,也够用了。”
格林终于开口,声音低沉,“他的诊断书,你看过了?”
“1924年初。”简的语气没有任何起伏,“他选择那个时候退後,不是偶然。他给了他们足够的时间去滋生野心,去串联,去觉得自己有机会。”她擡起眼,目光扫过我们,“难怪他要我那个时候上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