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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晤士报》:退役士兵于本市制造多起袭击事件,当局称系有组织行动,未有无辜平民伤亡。
(本报讯)本周三夜间至周四凌晨,伦敦城内发生数起针对特定目标的爆炸与袭击事件。据苏格兰场确认,事件系由一夥退伍军人策划实施。目标包括官方港口的大范围,以及位于梅菲尔区的一处私人俱乐部及几幢宅邸,据信该産业与知名富豪关联甚密。
调查显示,该团夥成员均曾在海外服役,多人患有严重弹震症或因战致残。初步报告指出,他们对退役後所获待遇及安置深感不公,此次行动意在引发公衆对其境遇之关注。
现场发现传单,署名“谢维奇”,宣称“战争从未结束,它活在我们每一道伤口和每一个噩梦里”。该宣言要求国家正视战争为人们带来的长久创痛。
值得注意是,袭击经过精密策划,未有无辜民衆伤亡报告。警方已击毙负隅顽抗之主犯谢维奇,其馀人员或遭逮捕,或仍在逃,团夥已告瓦解。
沉闷的早晨。我默默裁剪着这个报道。
每一个字都冰冷丶官方,似乎不包含任何的私人情绪。
他们给了他们几行字。
“谢维奇”。“被击毙”。“团夥瓦解”。
我知道不是这样。
我知道简在前一天晚上就不见了。我知道格林小姐的汽车在巷口停了半夜。
我知道老码头第七区那座废弃调度站,在周三晚上并没有等来港务局的巡查,只等来了精心计算的寂静和沉闷的声响。
我知道那些“或仍在逃”的人,像水滴汇入大海,消失在这座城市错综复杂的阴暗里,靠着某些人提供的药品和通道,继续沉默地活着,或者死去。
谢维奇死了。
报纸没说错。
他们朝他开了很多枪。
他只剩下一只眼睛,大概没想躲。
他的弟兄们死的死,散的散。像他们早就预料到的那样。
一场用血肉点燃的烟花,只为了烧亮一瞬,让一些人看见。
简在我旁边,放下望远镜。她脸上没什麽表情。
“走了。”她说。
下面的宅邸和俱乐部,先生的地盘,正乱着。烟雾还没完全散尽。谢维奇他们干得很彻底,动静足够大。
足够调开大部分人。
足够让一些更重要地方的人手变得薄弱。
或者说,足够所有人提供一个机会,包括先生。
简和格林小姐的人,趁着那片混乱,悄无声息地渗了进去。没有遇到像样的抵抗。控制进行得很安静,效率高得惊人。
先生没有反抗,他把玩着手里的金蛇,竟然有着几分愉悦,彷如见到了上好的成品。
然後,简,格林,还有那位先生在那个偌大的房间里交谈。
他们说了什麽?
我不需要知道。
但是格林小姐先出来了,她拿起内部通讯器,按了几个钮。
“清理一下。”她说,声音不大,但很清晰。“以後这里的规矩,改了。”
她的人动了起来。
我走到窗边,看着外面。
天快亮了,是一种灰蓝色。
城市还在睡,或者假装睡。
风吹过,带着烟和血的味道。还有这个城市永远不会变的沉闷。
………
我收回了思绪,那则关于“退役士兵团夥瓦解”的报道被我整齐地剪下,收进抽屉。
城市在雾霭中,仿佛昨夜什麽也不曾发生。
我走出去。楼下有人。老滴答,简,梅尔都在。
老滴答看起来像是一夜之间被抽干了精神,往常那点狡黠自豪的神气不见了,只剩下一身皱巴巴的旧衣服和深深的佝偻。
他没看我们,只是站着,肩膀垮着,那双惯于摆弄精密齿轮的手此刻无力地垂着,微微发抖。
房间里很静。
忽然,他喉咙里发出极压抑的呜咽。那声音不大,却撕扯得难受。
“我劝过他们的……”他声音哑得厉害,说的话断断续续,“我说……留着命,比什麽都强……总能找到活路……”
他擡起粗糙的手,用力抹了一把脸。
“他们说……他们说他们老了,废了,就这样了……可还有年轻的,那些伤了的丶回来的……下一代不能这样,年轻的弟兄不能像他们一样烂掉丶被忘掉……”
他的肩膀颤抖起来,呼吸变得急促,像是喘不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