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儿的父亲打开门冲他们大喊:“诸位,这是何意?!”
“你儿子可是妖邪!”
父亲拧起眉,“简直荒谬!这世上哪来鬼怪之说!”
“你儿子今日杀了人!那个孩子身上至今还插着你儿子的木剑!你可承认?!”
那个孩子的母亲跟着他们,哀嚎道:“我儿子不过是说了他几句没娘教,你儿子便痛下杀手,这跟妖邪有什麽区别?!还我儿命来!”
他父亲简直不可置信,但眼见着她要扑进去,便连忙挡着她,“我儿子是什麽秉性我还不清楚吗?现在孩子睡了,明日我们再讨论此事可好?”
底下的村民有些犹豫,那母亲顿了一下又紧接着喊道:“不行!那把木剑就是你儿子的,你休想抵赖,谁知道他明天会不会被你带走,还命来!!”
村民闻言不再犹豫,也高举着锄头喊道:“拿命来!!”
父亲目睹着眼前那群目眦欲裂之人,一时手足无措,突然,身後的门开了。
“爹爹。”联儿踩着破了洞的鞋走出来,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显然是刚被吵醒。他望着底下一个个拿着武器的人,神情一下子戒备起来,“你们干嘛!”
父亲蹲下抱着他的肩膀,柔声道:“联儿,伯父伯母们想知道今天那个孩子怎麽了?你别怕,把真相告诉爹爹,爹爹会帮你。”
联儿神情一怔,他突然瑟缩起来,一副极其抗拒的样子。
“联儿?”
“不是我,不是我,是别人!”他抱着自己的头,重复喃喃着。
父亲心里有了数,站起身直视他们,“孩子不会说谎,诸位,这其中定是有什麽误会。”
“你在外修道那麽多年,如今一回来我儿子就死于非命,搞不好他的邪术也是你教的,你们都是凶手!!”那母亲根本不信,拿着自己的扫把戳着他。
这夜雨下得格外大,大到底下的人听不清那个小孩说了什麽,只知道他回应完後,站在最前方的母亲仍是十分激动,于是他们也坚信了这场结果,逼着要他给出个说法。
联儿看着底下声讨他们的那群人,只觉得这些人既熟悉又陌生,那一张张脸又和那场大火中的旁观者重合到了一起。他突然抵抗起来,挡在他父亲身前,“不许你们说我爹爹!你们这些坏人给我走!!”
不知哪句话刺激到了他们,他们突然就举着武器冲了上来。
眼前一黑,脊背被温热的躯体包裹住,身上传来棍棒的击打声和他父亲的闷哼,一下又一下,沉重地传进他耳里。
联儿极力挣扎着,努力伸直手要拿起门旁的木剑,可他爹爹紧紧抱着他,在他身上痛呼道:“别动联儿,躲好了!别怕……爹爹这次一定会陪着你。”
经过一段时间的殴打,村民们不仅不解气,反而愈发痛下杀手,心里那点仅存的道德感不断安慰着他们。
这是凶手……他们在惩奸除恶,这是凶手,证据确凿!
“噗!”
父亲猛地喷出一口血,联儿愣了一下,疯狂哭喊:“爹爹?别打了!别打了!快住手!”
大家都上了头,没有人会在这场暴雨中听见幼子的呼喊,但联儿还是不断地解释着:“不是我,不是我杀的,是大虎,是大虎!”
大虎是他们村孩子里有名的刺头,平日里欺负人从不摆到明面上,只让自己的小弟们背锅。但今日一冲动,不小心闹出了人命,他只能着急找了个最没势力的孩子。
大虎的父亲此刻也混在人群里,他敏锐地捕捉到联儿的话,心里猛地一颤。于是他下手得愈发狠,到最後竟已是红了眼。
“杀人凶手!杀人凶手!!”
一棍一棒落下来,难免会打到身上,联儿小小的身体很快就染上了一处处青紫。但他无暇顾及,他爹爹抱着他吐出一股股鲜血,他能感到搂着自己的手逐渐无力。
“别打了,别打了!再打我爹爹真的受不住了!求求你们了,不要!!”联儿失智地哭喊着,他慌乱地凝视着周围,乞求哪怕有一个人会为他们停手。
头上传来一道温热,混杂着血液的湿黏,“别哭……联儿,爹爹相信你。”
父亲彻底撑不住,在一顿顿暴打之下倒了下来,仍是如此,他还是用自己的身躯盖住身下那个无辜的孩子。
“爹爹,其实很後悔,那日没早点回来……你可,怨我?”他已感受不到任何痛觉,只觉得浑身发冷,心里却滚烫着想等待一个答案,一个他从前不敢问出来的荅案。
那群施暴者总算意识到手下那人再也挺不住,慢慢停下手来。
“我不怪你……”联儿哭着抱住他,头埋进他父亲破旧的布衣里,努力蹭了蹭,“我只想我们一家人,好好的……”
父亲无力地扯出一个笑,他突然感觉这一顿打也值了,起码换到了他这辈子的安稳。
“联儿……我们一家,终会重聚的。”
摸着自己的大手到底垂了下来,身上再也没另传来一个人的呼吸,他彻彻底底成了那孤身一人。
“啊!!!”
那群不速之客最终讪讪离去。雨夜再次回归寂静,如人们不断抚慰自己的心,却不知一个对生活满怀希望的家庭因此破灭。
锦泗再度醒来,意识朦胧间她感到脸上有几分湿凉。
幻境竟真实到雨落在了她的身上?她愣愣伸出指尖,可触上的那一刻她才发现,那是一滴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