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穿着惯常的深色高领毛衣,袖子随意卷到手肘。
桌上摊开的是伦敦错综复杂的下水道地图和一些模糊不清,像是从远处偷拍的照片。
听到动静,她擡起头。
“回来了?”
我脱下外套,解开脖颈间那条在沙龙里仿佛勒紧的丝巾,随手搭在门边的衣帽架上。
“回来了。”我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
“怎麽样?你看起来很累。”简担忧地看着我说。
“一个阳光明媚的鸟笼,简。”
我接过她递给我的水。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稍微驱散了心头的烦闷。
然後,我开始叙述。
语调尽可能保持平稳,但那些细节,被我清晰地陈列出来。
“杜维恩绝对在那扇门後!”
我声音低沉下去,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桌上地图冰凉的纸面,“他的暴力行为恐怕笼罩着府邸里的每一个人,从上到下!”
简静静地听着,用她浅绿色的眼睛注视着我。
“和我听来的碎片对上了,”她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冷硬。
“不止一个醉醺醺的车夫或卸货工,在几杯劣质杜松子酒下肚後,会含糊地嘟囔几句‘大人物府上消失的女孩’。还有艾米安·丽德…”
她拿起桌角一张剪报,上面是艾米安一张模糊的舞台照,眼神带着初生牛犊般的倔强。
“我们‘能干’的霍华德警探(她念这个名字时,带着轻蔑)今天‘例行’去‘拜访’了她。”
“我早就想去,但前些天太扎眼,霍华德的人可能还在附近转悠。现在…”
她将剪报轻轻丢回桌上,那动作带着一丝压抑的愤怒。
“时间不多了,弗瑞。”她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外面伦敦沉沉的夜色和连绵不绝的雨幕。
“在她被彻底摧毁之前,在她被‘说服’撤诉,或者在某个雨夜‘意外’失足掉进泰晤士河之前…”她转过身,看着我,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我带你去见艾米安·丽德本人。”
“现在?”我有些意外,但心脏却因这紧迫感而加速跳动。
杜维恩的阴影仿佛随着简的话语,从梅费尔区那栋豪宅延伸到了这间顶楼公寓。
“现在。”简的语气斩钉截铁。
她已经抓起了挂在椅背上的那件深色油布雨衣。“穿上你最不起眼的衣服,弗瑞。那件深灰色的羊毛呢,或者棕色的灯芯绒。带上你的防身喷雾,藏在顺手的地方。伦敦的夜晚,从来不是淑女散步的花园。”
她将另一件同样的深色雨衣抛给我,“让我们去看看,这位勇敢的小姐。”
我和简如同两道融入夜色的影子,七拐八拐後,一辆不起眼的出租马车已在雨中等待。
“老比利,辛苦你雨夜来了。”简对那个我不曾见过的老车夫说道。
“不,乐意帮助里斯克小姐您。”
也许,在我回来之前,简就已经定好了,要去见艾米安,而她和这车夫的故事,那是在我未接触她之前的了。
後来我才知道,简帮这位可怜的老比利,找到了他的杀女凶手。
其他的,底层的,可怜的人,都或多或少受过简的帮助,所以他们也乐意为简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
当然,那都是後话了。
车轮碾过被雨水冲刷的鹅卵石街道,发出单调而压抑的辘辘声,马车载着我们,朝着苏荷区边缘,朝着那位名叫艾米安·丽德的女演员,那位在暴风雨中心摇摇欲坠的控诉者,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