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嘴?”宋澜侧眸朝宋滢看去。
宋滢顿了一下,又开始拉他衣袖撒娇,“兄长……我……”
“若还是你来开口,那便叫她回去吧。”宋澜收了帕巾,转身便作势要走。
宋滢慌了,忙拉住宋澜,“哎呀,我不说了还不行么?”
“骑你的马去,让她自己与我说。”宋澜朝她挥了挥手。
宋滢却还是不走,又与他讨价还价道:“我保证不多嘴,我只在一旁等表妹,可好?”
“你怕什么,我能打她不成?”宋澜蹙眉。
旁边一直沉默的柳惜瑶,终是上前半步,拉了拉宋滢的衣袖,宋滢见状,只好作罢,又走出棚子,骑马去了不远处。
可即便人走开了,那双眼睛还落在这二人身上,却不知为何,总会有那随从骑着马窜出来挡住她视线。
此刻棚内,所有仆役皆已退开,连同秀兰也站在了棚外,与那些人一道背身垂首,不敢四处张望。
宋澜上前一步,柳惜瑶朝后退开一步。
宋澜又走一步,她便又退一步。
“怕什么?”他已是让自己缓了语调,可到底在那战场厮杀多年,那不怒自威的气势早已浑然天成,而非他有意收敛便能敛住。
若与那两个孩子一般,长期与他在一起,兴许会习以为常,不再害怕,可柳惜瑶很少见他,自然会被他这般冷然的气势吓到。
“不是怕,是……”她顿了一瞬,垂眼道,“是敬重。”
“撒谎。”宋澜脚步未再上前,却是稍府下身来,细睨着这双眉眼,“寻常女子见了我,皆会畏惧几分,她们口中说着,敬佩我驰骋沙场,可那心里,却怕得紧。”
原以为柳惜瑶听了这番话,会与那些女子一样,或是慌张,或是强自镇定来否认,然面前之人却是点头承认。
“我是怕。”她垂眼低道,“我怕与大公子靠得太近,惹人非议……”
宋澜明白了,这是与她躲那两个孩儿一样的原因。
“你不必忧心这个,这教场内皆是我的人,没有人敢往外说出半个字。”宋澜嗓音沉缓道。
柳惜瑶闻言,这才抬起眼来,单看周围这几个彪形大汉便能得知,他们并非是侯府的仆役。
柳惜瑶似是缓缓松了口气,终是抬起头来道:“我此番所求,是想求公子帮我推了与袁统领的婚事。”
那低垂的眼睫倏然抬起,一双水润的眼眸便这般直直朝他看来,未见躲闪,也未见惶恐,似两颗琉璃珠子一般清澈透亮。
“袁统领很好,他并非你想象中的垂垂老矣,便是三五壮汉,也不是他对手,”宋澜唇角微弯,那笑容却淡到让人几乎看不出,“你若嫁于他,以他的品行而言,不会苛待于你,连他夫人也是温婉大度,宽厚良善之人,断不会容不下你。”
“县主亲自帮我挑选的婚事,我自是万分感激,也从不相疑,可这亲事即便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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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我也不能枉顾家母之愿。”柳惜瑶说着,那眼睫便开始微颤,眸光中似也变得更加水润,然神情却依旧坚决,“我母亲在世时,宁肯和离,也不愿与人平妻,可她若泉下有知,知我为求富贵安稳,便去与人为妾,定然会……”
似是为了不让面前之人看到她垂泪,她连忙别过脸去,匀了几个呼吸,才将那未完的话,轻轻道出,“她会痛心,也会对我失望的……”
宋澜虽从未刻意去打听柳家当初的事,却难免也会有只言片语传入他耳中,便也算将柳家母女当初的遭遇有个大致的了解。
“原是如此。”他缓缓点头道,“这般看来,你既有孝心,又有骨气。”
面对宋澜这番夸赞,柳惜瑶当即便羞愧的红了耳根,却也不由在心底庆幸,幸得上午宋濯叫人拦了宋澜,未让他得知她在那塔楼中,不然此刻她的这番话,便是自打嘴巴,没有任何说服力。
“不过,提起做妾,我倒是又想起一事来。”宋澜忽然话锋一转,朝前迈了一步,“我记得你先前不是被许个了那贺录事?”
提起那已故的贺录事,柳惜瑶袖中双手倏然握拳,“是有此事,我原也是不愿的,可……可县主实在是……”
宋澜眉宇威压,一股冷然悄然生出。
柳惜瑶又不是不知县主最疼爱的便是大公子,又怎会当着大公子的面,说她半个不字。
她只是实在不知该如何应答,才故作哽咽了几声,给自己争取了片刻时间,待那气息微匀,拂去泪珠,这才又缓缓接着道:“县主实在是忧心于我,见过已是到了年纪,迟迟未曾婚配,怕我委屈,才将我许给了贺录事……”
“你不是说,不愿与人为妾?”宋澜问。
柳惜瑶何曾想过,宋澜会这般难缠,便又打起太极,“是不愿,但那是县主恩赐,我怎敢推拒……”
“既是不敢,这次怎就敢了?”宋澜又问。
柳惜瑶道:“三娘与我相熟,她知我有难处,才想着此番求至公子面前……”
“那上次我并未归府,你们又想了何法?”宋澜语气与之前问她时一般无异,但那眸光却深不见底。
柳惜瑶被他这般一问,瞬间心跳都顿了一拍,若是从前,她此刻的慌张定会表现出来,许是这段时日在宋濯面前做戏做了太多,她竟未见半分异样,只缓缓摇了摇头,“三娘无能为力,我也唯有顺从……”
“哦?”宋澜浓眉微挑,语气依旧平静,“可宋滢不是说,她帮了你么?”
这番话带着暗示与诱导,若柳惜瑶稍不注意,便会顺着他的话去说。
然此刻柳惜瑶却是打着十二分精神,自是瞬间就明白过来,那心跳又快了几拍。
“她是帮了我,时不时便会来宽慰我,我心中也是万分感激。”柳惜瑶没有否认,却也决口不提那动手一事。
宋澜继续试探,“你没想着让她帮你出气?”
柳惜瑶只觉自己似那被关押的俘虏,正在被人审问一般,似稍有差池,便会被严刑拷打,她饶是再去强装镇定,骤然听到宋澜这样问,也难免露出几分慌乱。
“我……我没有啊,我怎么会呢?”她用力攥紧了拳,倏然抬起眼看向宋澜,“侯府待我这般好,我始终心怀感激,又怎会有气要出,只是违背家母意愿,到底会有几分伤怀罢了。”
看她明明已是如此紧张,吓得脸都开始泛白,却依旧敢抬眼看他,还能说得头头是道,那心底生出的兴致,似有在不知不觉中,添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