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再过一会儿天都要黑了,街上那些像样的铺子早就关了门。明日就要办礼,这……这未免太过匆忙了。”
姜珩也急忙劝阻:“母亲,赏荷宴就在几日之后,此事要不要还是等宴席过后再……”
“不能等!”云昭斩钉截铁地打断。
姜绾心咬着唇,泪珠在眼眶里打转:“阿姊,你未免也太霸道了。就算你想替母亲抱不平,也该考虑考虑兄长的前程啊!”
姜珩眸中阴霾骤起,虽未开口,但那紧抿的唇线和冰冷的眼神,已将对云昭的恼恨表露无遗。
云昭却不急不恼,轻轻叹了口气:“想必这满堂之中,唯有父亲最能明白昭儿的苦心。”
她抬眸望向姜世安,一字一句,抽丝剥茧般剖析道,“今日当着那么多百姓的面,爹爹与阿娘是如何分说的,想必不到明日,就会传得街知巷闻。
宜芳县主一向对兄长青眼有加,咱们府上这般动静,岂能瞒得过郡公府的耳目?”
说到此处,她幽幽一叹,眉间凝着恰到好处的忧色。
姜世安眸色深沉地凝视着云昭,良久方道:“昭儿思虑得周全。此事……确实宜早不宜迟。”
他环视众人,语气渐沉,“对内,此事既是对你们母亲有个交代,也能让梅氏得个正经名分。对外……”
苏氏立即摆出一副贤良淑德的模样,温顺地接过话头:“对外,此事只要办得名正言顺,说起来也不算什么。”
她抬眼望向姜世安,目光中满含着恰到好处的倾慕,“夫君身为堂堂礼部尚书,二品大员,这些年与我相濡以沫,从未有过什么乱七八糟的牵扯。
时至今日,也不过只纳这一个妾室,已然给足了我这个正妻体面。”
她这番话说的滴水不漏,既彰显了自己的大度,又抬举了姜世安的地位。
站在不远处的梅柔卿,袖中的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眼底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寒芒。
而上首的姜世安,却被苏氏这番话深深触动。
他目光柔和地望向苏氏,语气中带着罕见的温情:“夫人深明大义,处处为为夫、为这个家着想。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云昭将姜世安这副深受感动的模样尽收眼底,心底一片冷嘲。
她温声道:“我记得,母亲的嫁妆箱笼里,似乎收着几套做工精致的裙袍,从未上过身,色泽也喜庆,拿来给梅姨娘明日穿戴,倒是再合适不过了……”
苏氏蹙着眉,故作不悦地嗔了她一眼:“你这孩子……”
姜世安闻言,眼底闪过一抹精光,随即露出欣慰之色。
他看着苏氏道:“昭儿说得在理。夫人,如今你身子已然大好,府中中馈之事,理应交由你这个当家主母执掌。”
他转而对姜绾心吩咐道,“心儿,去你房里,将此前你二婶交予你的那些账册、对牌、库房钥匙,一并取来,交还给你母亲。”
苏氏一脸感动:“妾身多谢夫君信任。”
她目光复杂看向姜绾心,语气带着几分刻意的宽容与期许:“罢了,终究是我亲眼看着长大的孩子。夫君放心,接下来妾身定会尽心竭力,好好教导心儿掌家管账的事。
若……接下来,真能有幸得东宫垂青,总也不辜负夫君今日的一番苦心与期许。”
姜绾心原本因交还管家权而有些怏怏不乐,听到这顿时欢快起来:“心儿多谢母亲!定会跟着母亲好生学习!”
云昭站在一旁,面上不动声色,心底却猛地一沉。
姜世安如此痛快地同意交出掌家权,绝不可能仅仅是因为方才母亲那几句“体贴”之言。他究竟在盘算什么?
苏氏见目的已达,便柔声道:“夫君,那妾身这就下去张罗明日之事了。”
言罢,她携着云昭,姿态优雅地转身离去,留下一室心思各异的众人。
身后,老夫人嘀咕了句:“这苏氏,简直像是换了个人。”
姜珩却道:“祖母,孙儿倒觉得,如今的母亲,知情识趣,比过去那清冷模样,讨喜多了。”
这话听得已走到门边的苏氏心底发寒——她这儿子,如今竟被姜家教养得全无心肝!
*
书房内,烛影摇动。
姜世安屏退左右,独自搂着默默垂泪的梅柔卿坐在自己腿上,手指轻轻抚过她的背脊,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卿儿,莫要伤心了。今日之事,实乃权宜之计。你放心,在我心里,无人能及你分毫。这掌家权暂且交给苏氏,也不过是安她的心,免得她与昭儿再闹出什么事端,坏了心儿的前程。”
梅柔卿依偎在他怀里,抬起泪眼朦胧的脸,看似感动不已,声音哽咽:“夫君待妾身的心意,妾身岂会不知?只要是为了老爷,为了孩子们好,妾身受些委屈又算得了什么?只是妾身瞧着,昭姐儿……怕是心思太独,不好拿捏呀!”
姜世安眉头微皱:“你的意思是?”
梅柔卿假意为他整理衣襟,柔声细语,却字字诛心:“老爷,妾身说句不当说的。一个女子,任凭她再有本事,心气再高,终究是要嫁人的。
一旦所嫁非人,落入那虎狼窝里,任她有通天的本事,也不过是釜底游鱼,有的是苦头等着她吃。
到那时,她自然就知道,唯有娘家,才是她唯一的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