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绾心嗓音细柔,满脸忧色:“陶大人,我母亲犹在病中,梅姨更是伤重垂危,急需就诊。
大人当真要在此刻将她们也带走吗?岂非太过不近人情?”
陶远之目光掠过她,笑容不变,却带着官方的疏离:
“姜二小姐放心,京兆府内已备下太医署良医,一应所需药物俱全。若确需诊治,绝不会延误片刻。”
姜家一行人在衙役的押送下当街穿行,前往京兆府,这堪称京城数十年未有的奇景。
刚出府门不过百步,便已引来了无数百姓的围观。
男女老少们指指点点,议论声如潮水般涌来。
京城消息流传之速,远胜飞马。
这些围观的百姓,所知内情甚至比当事的姜家人更为“详尽”。
“听说了吗?这几年闹得人心惶惶的年轻女子失踪案,竟是秦王殿下坐镇督破的!罪魁祸首,就是青莲观那个平日里仙风道骨的玉阳子!”
“早起在城西老乔家的馄饨摊上就听说了!要我说,还得是咱们秦王殿下!武能安邦定国,文能明察秋毫,真是国之柱石!”
“可这……跟姜尚书家又有啥牵扯?”
“好像是姜家那位多年抱病的正头夫人,被自家人给算计坑害了……”
人群中的窃窃私语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层层涟漪。
各种猜测和传闻层出不穷,关乎姜府高门内的秘辛,每个人说的都煞有其事,却又语焉不详,更添了几分神秘。
越是这般模棱两可,越是勾得人心痒难耐,探究欲空前高涨。
人群熙熙攘攘,竟自发地簇拥着姜家的队伍,如同潮水般一路涌向京兆府,争相要看个究竟。
姜家向来以清贵门第自居,何曾受过这等被当作猴戏般围观的奇耻大辱?
府中众人个个面无人色,羞愤难当,恨不得将头埋进胸膛里,只祈求脚下这条丢尽颜面的路能短些,再短些,尽快走到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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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珩面色阴鸷,侧首向后冷冷扫视了一圈,却并未在人群中看到那个预料之中的身影。
他转过脸,对着面色沉凝的姜世安低声切齿道:“父亲,没看见云昭那死丫头!此事十有八九,又是她在兴风作浪!”
一旁的姜老夫人早已没了平日强撑的雍容派头,她死死攥着身边嬷嬷的手臂,嘴里不住地低声咒骂,尽是些市井村野的粗鄙俚语:
“天杀的小贱蹄子!黑了心肝的赔钱货!这是要活生生逼死我们老姜家啊!早知今日,当初还送走做什么?就该直接溺死在恭桶里!”
“母亲慎言!”姜世安低声喝止!
姜老夫人自知失言,悻悻然瘪了瘪嘴,仍忍不住咕哝:“若早早了结了她,哪还有今天这祸事……”
三房夫妇彼此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深重的忧虑,不动声色地将两个女儿护得更紧。
他们一向在府中谨小慎微,此刻更是打定主意,接下来不论发生什么,纵然拼死也要护得一双女儿周全。
杨氏脸色发白,紧紧搂住姜绾宁的臂膀,颤声道:“幸好你弟弟这些日子都住在学堂!不然今日这事,他也要跟着一块受罪。”
姜绾宁从后头揪了揪姜绾心的衣袖:“心儿姐姐,你一向聪明,待会若是有什么我不知该如何应对的,你可千万要提点我。”
姜绾心不耐烦地拽出自己的袖子,漫应两声,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越过人群,落在队伍末尾。
两个衙役用担架抬着气息奄奄的梅柔卿,白布覆面,一只苍白无力的手软软地垂在外面。
不知为何,她心头猛地一悸,一股难以名状的惊惶骤然攫住了她。
她看向父亲和兄长,语带哽咽:“阿姊她真是疯魔了不成?我们都姓姜啊!血脉相连,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她如此诬告构陷,可曾想过爹爹的官声、兄长的前程?
可曾顾及祖母年事已高,经不起这般折腾?
我们姐妹几个尚未议亲,她这是要绝了我们所有人的路啊……”